第13章 月光

沈牧无从得知施亦青这两天的情绪为什么这么低落，以为是在学校受欺负了，找老师问说没有，找了林潋问也说在学校挺好的。

        小孩现在闷着头在房间里写作业，都不出来看电视了。

        沈牧很苦恼。

        施亦青已经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默写了五遍了，天爷，小学二年级本来就没有什么作业，二十分钟就能做完，可是一想到沈牧要结婚了他就很难受，不想看见沈牧。

        如果沈牧结婚了，他可就糟了。

        最差的情况就是沈牧不会再要他，就像妈妈一样，或者像动画片里演的一样，后妈会虐待他，后妈会生小孩，沈牧不会再只对他好。

        天呢，真的太可怕了。

        施亦青越想越觉得不行，他磨蹭着收拾好自己的课本作业，悄悄走到卧室门口探个头去看沈牧在干嘛。

        沈叔叔在看书，电视也没有关，一边看书一边用铅笔在书上标记着。

        得想个办法，既然自己想不出来，就要去找外援。

        他走出去，站在茶几面前：“沈叔叔，我想去找林潋玩儿。”

        沈牧抬头看一下钟：“快九点了，还要去吗？”

        施亦青不说话，看着沈牧。

        “好吧，最多玩半个小时知道吗？”沈牧温柔地商量着，对施亦青笑笑，说：“冰箱里有西瓜，你拿一点去给林潋吃。”

        施亦青从冰箱里拿了两瓣西瓜，一手一瓣下楼去了。

        林潋正在诊所门口写作业，林爷爷在后院熬中药，她搬了个板凳放在门口，然后自己坐在一块砖头上，磨蹭了半天才写了半页的“草原”。

        “林潋。”施亦青小声喊她，走过去给她一瓣西瓜。

        林潋放下作业站起来，接过西瓜就啃：“你怎么下来了，你做完作业了吗？”

        施亦青：“做完了，我有事情找你。”

        “什么啊。”

        施亦青突然扭捏起来，咬着嘴唇，四处打量确认没有人之后才说：“我……林潋，要是林爷爷结婚了你怎么办啊？”

        “啊？”林潋一脸不可思议，施亦青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在小孩眼里，老人是不可能结婚的，老人不会离婚不会结婚，是世界上最稳定的人。

        施亦青：“就是，你说大人结婚了就不要我们怎么办？”

        林潋一手拿着西瓜，一手叉腰，很是严肃地告诉施亦青：“你不要乱说！我爷爷怎么可能结婚！”

        林爷爷结婚这个比喻彻底把林潋弄炸了，她气愤地指着施亦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施亦青捏着西瓜，都没有胃口了，低着头小声说：“沈叔叔好像要结婚了。”

        林潋更震惊了，“是谁啊？湘君阿姨吗？”

        “好像不是呢，湘君阿姨有男朋友，上次还借车给沈叔叔带我去露营了。”

        施亦青回想一些画面，经常在晚上看到有人送湘君阿姨回家，那个男人穿着西服套装，穿着皮鞋，会给湘君阿姨开门下车，有时候还会吻别。

        所以跟沈叔叔结婚的人不是湘君阿姨。

        林潋知道施亦青的烦恼之后就不生他的气了，开始和他一起想沈牧身上的香水味是谁的。

        “这样吧，阿青，你得先弄清楚那个女人是谁。”

        施亦青：“怎么弄清楚？”

        林潋：“他们肯定会见面的，那沈牧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这样你就能找到那个女人。”

        施亦青若有所思，然后发现一个点：“沈叔叔上班我上学了怎么办。”

        林潋：“就不管，尽量就行。”

        于是施亦青就开始了偷偷摸摸观察沈牧的计划。

        上学的时候假装走进学校又折返回来看沈牧是不是往工厂的方向走；接他放学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出现香水味；买菜的时候有没有和卖豆腐的漂亮阿姨眉来眼去；看电视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关注哪个女演员．

        答案是通通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比沈牧更爱岗敬业更像个和尚的人了。

        他每天接送施亦青上下学，在工厂工作，买菜做饭，吃完饭了洗漱之后就开始看一些汽车相关的书籍。

        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施亦青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天晚上都在睡觉之前趴到沈牧的身上狠狠闻了一口。

        “干什么，阿青，你最近有点奇怪哦。”沈牧捏他的脸。

        施亦青缩回去：“有吗？没有吧。”

        沈牧：“有，你怎么了？”

        施亦青沉默，不说话，沈牧拿他没办法，他不说话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自己，他不想说。

        开始入秋了，晚上有点凉，但是被子还没换成厚被子，沈牧搂着施亦青睡，闭着眼睛跟他说：“明天周五，我有个同事结婚摆酒席我要去吃饭，你和林潋一起放学在林爷爷家吃晚饭好吗？”

        因为之前带施亦青去酒席他都很不喜欢，不喜欢那么多大人围着他问东问西，后来沈牧就不带他去了。

        施亦青先是习惯性地嗯一声，随即反应过来。

        沈叔叔下班了之后没有什么动静，那会不会是上班的时候有猫腻。施亦青抬头，下巴顶在沈牧胳膊上：“沈叔叔，我也想去吃酒席。”

        “怎么想去吃酒席啦？”沈牧还是闭着眼睛。

        施亦青想了想，还是要撒个慌，他说：“我想吃那个虾片。”

        沈牧笑笑，说好，“那下班了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放学，沈牧比以往来得晚了一些，施亦青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有一会了。

        沈牧匆匆赶来，“我回家换了一下衣服，阿青，没等太久吧。”

        施亦青懂事道：“没有。”

        沈牧没有骑单车了，两人去坐公交，施亦青的小书包被沈牧单肩挎在肩膀上，一手牵着他，一手时不时地要调整一下书包带避免它滑下去。

        “今天老师教什么了？”

        施亦青晃悠着手说：“教了一首诗，叫《回乡偶书》，老师让背呢，周一要默写。”

        “那阿青背得怎么样了？”沈牧捏着他的小手问，这个时候公交车来了，上车投币，找了一个后面的位置坐下。

        施亦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背了一句：“少小离家到大回……”

        之后怎么也背不出来了，嘟着嘴巴挠脑袋。

        沈牧哈哈笑，纠正他：“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施亦青也笑：“哦。”

        到了地方，是个老小区，就在小区旁边的空地上摆酒席。

        施亦青跟着沈牧进去，手被他牵着，看他跟认识的人打招呼，经常会问一句这小孩是谁呀，沈牧就说是朋友的小孩，让施亦青打招呼。

        这一路从进小区到找到位置坐下，施亦青叫了十几声叔叔好阿姨好伯伯好，嘴巴都干了。

        他捧着小茶杯小口的喝水，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附近的人。

        不远处有个小舞台，布置得红红的，摆了很多花儿。

        “小沈啊，好久没见着你了。”有个伯母在他们旁边坐下。

        沈牧露出礼貌笑容：“有批货要出，忙。”

        伯母凑过来，弯腰打量施亦青：“这孩子长得是好看哈，叫什么来着？”

        沈牧：“阿青。”

        “阿青啊，好名字。”伯母笑嘻嘻的，从兜里拿出两颗糖来给他：“来，吃奶糖，可甜了。”

        施亦青不拿，就笑着，抬头去看沈牧。

        沈牧把手放在施亦青背上：“说谢谢伯母。”

        施亦青这才接下：“谢谢伯母～”

        伯母：“欸～乖孩子。”

        施亦青剥了一颗吃，大白兔奶糖，很甜，有点黏牙。旁边的伯母一直在东张西望的，时不时低头对施亦青笑。

        虽然她是笑眯眯的，但是施亦青觉得她很不对劲。

        慢慢的开始上菜了，桌子快坐满人了，都是沈牧的同事们，还剩一个沈牧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沈牧的师父的。

        “杨婷！快来快来！”坐在施亦青旁边的伯母突然招手叫人。

        施亦青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个叫杨婷的是个女孩子，挺年轻的，看起来比沈叔叔要小，头发很长，中分，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碎花裙。

        漂亮姐姐，施亦青想着，神经开始紧绷。

        哼哼，还是被我逮着了吧！

        沈牧也转头看一眼，再看看伯母，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放在施亦青背上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叫杨婷的女孩走过来，眼神和动作都是朝着伯母，但是心思都在沈牧身上。

        伯母站起来：“哎哟，怎么现在才来呀，找到位置坐了吗？”

        杨婷害羞地笑笑：“没有呢，姑妈。”

        “那你坐这儿吧，这桌都是年轻人，我去那边找你小姑她们吧，来。”伯母按着杨婷在施亦青旁边坐下。

        她这个把戏在座的人都看得明白，低着头坏笑。

        沈牧身量高，长得也帅，当过兵的男人总是挺胸抬头阳光正气的样子，不抽烟不嗜酒，还念过书，有国营汽车厂的工作。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婚对象。

        除了施亦青的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杨婷低着头笑眼盈盈地问。

        施亦青睁着大眼睛没回答，小孩子心底有恶意了。

        沈牧赶紧笑笑，替他回答说：“叫阿青。”

        沈牧在外头介绍施亦青的时候都是直接说小名，说了大名总有人追问怎么姓施啊？不是你爸你妈那边亲戚的小孩啊？

        他懒得解释，有时候施亦青在场听了还会难过。

        他知道的，施亦青是敏感的小孩。

        施亦青往沈牧的方向靠了一点，几乎要坐到沈牧腿上去了。

        沈牧笑笑，直接把施亦青抱到腿上坐着，跟杨婷说：“不好意思，小孩有点害羞。”

        杨婷也笑得得体温柔，拉一拉皮包的带子：“没事没事，小孩子很正常。”

        这时沈牧的师父回来了，沈牧的师父叫李大江，是万征汽车厂的老员工了，从前和沈牧的父亲是同事也是搭档，厂里小半的人都认识他。

        沈牧喊了声师父。

        李大江长得五大三粗的，不怎么爱笑，点点头说：“这就是阿青吧。”

        要说李大江不管是长相还是声音都比杨婷吓人多了，可是奶孩子施亦青却完全不怕李大江，甜甜地笑着喊：“是的，师父伯伯好。”

        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叫，平时沈牧就师父师父的叫，他还小，得叫伯伯，就很自然的叫他师父伯伯。

        在座的人都哈哈笑，李大江也笑了起来，说：“阿青乖呢，回头伯伯给你弄鸡腿吃，要不要？”

        “要～”

        场面突然其乐融融起来，衬得不是汽车厂员工的杨婷有点尴尬，她就坐沈牧旁边，沈牧看着不忍，就主动跟她搭话：“你是江伯母的外甥女么？”

        杨婷点点头：“是，但不是亲的。”

        “这样啊。”沈牧也点点头，微笑，不知道聊什么了。

        李大江突然说：“江姐的外甥女？江姐之前跟我说过要介绍自己外甥女给阿牡，就是你吧。”

        这话太过直白，在座的同事都起哄起来，说般配啊，又开始问杨婷是在哪儿上班的，问她几岁了。

        杨婷害羞得脸红，沈牧咬着牙齿尴尬。

        杨婷一眼就对沈牧有好感的，他长得帅气，又很礼貌温柔。

        姑姑跟她说过施亦青的存在的，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也分析了利弊，说了以后肯定会走什么的。

        一开始还介意，不是很想来，见了沈牧就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试着去“讨好”施亦青。

        在得知施亦青喜欢吃炸虾片之后，挪着盘子放在他面前，温柔道：“阿青吃这个。”

        施亦青点点头，用筷子夹一片。

        “阿青，你什么时候来沈牧叔叔这里的呀？”杨婷问。

        大人们正在推杯换盏聊厂里的事情，施亦青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婷，突然凑近她。

        杨婷俯身下来。

        听到施亦青在她耳边恶作剧般地说：“阿姨，其实沈叔叔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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