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光

张梁找了两棵小一点的桂花树，随手把书包扔在地上之后抱着桂花树猛摇几下，瞬时下起了桂花雨。

        “哇！！”

        施亦青激动得捂着嘴。

        张梁又摇了几下，金黄的桂花铺了满地。

        “带回去吧。”

        施亦青：“捡起来吗？”

        张梁：“当然啊，不然你还想折下来吗？”

        施亦青心想，折一点不可以吗？但他不敢跟张梁顶嘴，就乖乖地蹲在地上把桂花拢成一小堆一小堆的。

        但是没东西装啊，这时候张梁撕了一页本子，三下五除二折成一个纸盒子递给施亦青。

        “谢谢班长。”

        施亦青抬头看着张梁，夕阳就在他身后，柔软地为他打光。

        他发现，班长其实也是很温柔的人呢。

        一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厂里，张梁走的小路是直接到万征汽车厂家属大院的，他家就在一楼。

        张梁问他：“你家沈叔叔在哪？”

        施亦青回答：“在总装厂。”

        张梁：“那你在这里等我，我放了书包送你过去。”

        说完张梁跑到自家门口进门两分钟之后又跑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应该是他妈妈，肚子很大，是怀孕了。

        她扶着肚子在后面说：“送到了就回来，知道了吗？”

        张梁没说话，直接就朝施亦青跑过来，跟他说走吧。

        “这是你妈妈吗？”

        “嗯。”

        “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张梁看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施亦青就没有再问了，但是路上还是忍不住说话。

        在他发现张梁是个好人之后就变得话多了，心思敏感的施亦青，只敢在自己觉得可以的人面前暴露本性。

        “班长，你爸爸妈妈在哪个厂里上班呀？”

        “这里就是食堂吗？”

        “这棵是什么树啊？”

        张梁一边不耐烦，一边还要回答他的无聊问题，慢悠悠地走着，就像故意在拖延时间。

        快走到总装厂的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一个短头发的阿姨，盯着施亦青看了一圈，然后看向张梁：“这是谁？”

        张梁：“我同学。”

        “他是不是……小沈家的孩子？”

        施亦青笑了一下：“是沈叔叔吗？”

        短头发阿姨：“沈牧，你是阿青？”

        “嗯嗯！”施亦青猛点头。

        “哎哟！这孩子！！”短发阿姨一拍大腿：“这孩子你们跑哪里去了！小沈等不到你都急死了，跑去学校找也不在，都快报警了。”

        施亦青面露惶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着急得不敢说话。

        短发阿姨四处张望，看到熟人之后冲对方喊了一声：“叫人找一下小沈！说他孩子回来了别找了！”

        之后施亦青被短发阿姨带走，张梁就自己回家去了。

        他和短发阿姨坐在总装厂门口的小报亭旁边等着，报停里是个爷爷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在唱着越剧。

        施亦青像个雕像，一动不动地看着汽车厂大门的方向。

        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两辆自行车往这边骑过来，施亦青认出前面的那一辆是沈牧，起身往前跑。

        “沈叔叔！”

        沈牧心中的恐慌和郁闷都在看见施亦青的时候消失不见，他下车把自行车往树上一靠：“阿青！”

        施亦青扑进沈牧的怀里。

        他感受着沈牧因为奔波一路带来的身上的热气和和往常不一样的拥抱力度，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沈叔叔。”

        尽管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让沈叔叔担心了。

        沈牧缓缓放开施亦青，双手把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长长地叹口气，再次笑了一下，快速眨眼缓解情绪，捏一下施亦青白嫩的脸蛋。

        厂里的大爷跟他说了之后他就很不放心，看时间到放学的时候就在汽车厂大门口等着，学校到汽车厂的路算不上复杂，又有同学一起，就宽慰自己很快就能回来了。

        可是等了又等，还是没有见人来，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是跟哪个同学一起回来，沈牧放心不下沿路找过去，到了学校都没有见着人才急了。

        赶回来告诉了同车间的同事们，让他们帮着看一下有没有小孩过来，自己又跑出去找。

        虽然最后没有这么事情，但是沈牧心里还是有点慌的，小孩子真的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恨不得……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施亦青没想那么多，甚至在发现沈牧并不生气之后很自豪地说可以自己放学来找沈牧。

        沈牧黏糊地抱着施亦青去宿舍拿饭盒赶去食堂打饭。

        宿舍是个四人的，两张上下铺的床分别靠在墙的两边，面积不大，有一扇窗，窗边是一张书桌。

        这种单身宿舍住的人少，沈牧是临时要住的，主任给他安排了这间没人住的，到时候要走就直接卷铺盖走，也不打扰谁，所以就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

        中午知道施亦青晚上要过来之后他特地去厂里小卖部买了一个新的小饭盒，还买了个可以装汤的保温盒。

        施亦青要来，他就不能瞎凑合了。

        施亦青还是第一次用这种饭盒吃饭，长方体的铝盒，沈牧给他打了炒豆芽和红烧肉，还有排骨汤。

        因为来得晚，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打饭的婶婶们也大方起来，看沈牧带着个小孩都多给他打一点。

        人家排骨汤里都是汤，给施亦青的排骨汤全是排骨。

        “你就是阿青呀？”打汤的婆婆问。

        施亦青小脸蛋白嫩，微微一笑眼睛弯弯说：“是呀。”

        小孩儿漂亮，婆婆连夸了好几句，只是夸的时候总有意无意看向沈牧，眼神示意不明。

        施亦青看不明白，沈牧多少知道点儿。

        沈牧进厂之后立马就被各个妈妈婆婆们盯上了，家里但凡有单身适婚女孩都知道沈牧。

        他什么都好，就是带这个孩子，但是很多人都没见过，只知道沈牧养了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哪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愿意嫁过去就养个这么大的小孩的。

        都望而却步了，同时也都好奇这个阿青到底是谁？长什么样？

        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他俩看，沈牧一手用布袋子拎着吃的喝的，一手牵着施亦青。

        “沈叔叔，”施亦青抬头看他：“为什么好多人都在看我们啊。”

        沈牧哭笑不得，捏捏他的小手：“可能是觉得我们小阿青长得好看吧。”

        施亦青到厂里来之后沈牧就安心多了，宿舍虽然又小又旧，但是厂里面安全，旁边有人住，楼下有保安，自己五分钟就能赶回宿舍看他。

        他也乖，不吵不闹的，还自己带了之前湘君送的蜡笔和绘画本，吃完饭就做作业，画画。

        宿舍里没有钟表，施亦青玩到困了累了也不知道是几点，索性往床上一躺直接睡着。

        往常沈牧加班就他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睡不着，总想着沈叔叔还在加班，在厂里，离自己好远，害怕。

        现在在这个狭小的宿舍里，条件也不好，床板很硬窗子还漏风，但是施亦青睡得可香甜了。

        施亦青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拉扯他，感觉有人在呼他的脸，挣扎着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是沈叔叔在给他擦脸。

        “沈叔叔……”

        “没什么事，睡吧，叔叔给你擦擦。”

        沈牧声音疲惫，但还是温声细语的，灯光昏暗，他的眼神像静默的星空，深邃又宽容。

        沈牧擦完脸，换了个帕子浸湿了给他擦脚，又把他的毛衣脱了。就是沈牧给他织的那件，天气冷了，现在要里面一件棉毛衫打底，再穿毛衣，外面穿外套才能暖和。

        毛衣织得没那么精致，毕竟是沈牧第一次经手。

        但是施亦青很喜欢，毛线选得好，暖和，也不扎，很实用就是了。

        脱掉施亦青的毛衣之后他自觉裹着被子往里面让，缩在靠墙的位置：“沈叔叔，几点了？快睡觉了。”

        沈牧笑：“夜里两点多了，快睡觉。”

        沈牧整理施亦青的衣服，把书本作业装进书包里方便明天去上学，装书的时候发现书包里有个皱成一团的纸盒子。香香的。

        不用打开就知道了，里面是桂花。

        沈牧问施亦青：“摘了桂花吗？”

        施亦青缩在被窝里点点头：“嗯，我想让家里香香的呢。”

        想了想，又补充：“我本来想折两支的，但是班长说不行，我就没有折。”

        沈牧：“没事，花瓣也能香香的，还能香很久很久。”

        “嗯？”

        沈牧笑笑，冲施亦青眨个眼睛：“过几天告诉你，快睡吧。”

        施亦青说好，但还是睁着眼睛等沈牧，沈牧这一加班就是两点钟，简单收拾一下之后也上床休息了。

        小小的单人床挤了两个人，原本不经常抱着睡的沈牧和施亦青现在也不得不抱着睡了。

        “冷不冷？”沈牧问他。

        施亦青声音闷闷地：“抱着睡就不冷了。”

        沈牧搂着施亦青，他把头枕在沈牧的肩膀上，感受着熟悉的呼吸频率，很快就睡了过去。

        因为是不熟悉的环境，施亦青半夜偶尔会醒来，梦里总是有那种走着走着一脚踩空的感觉，吓得他不自觉握紧拳头。

        醒来的瞬间就会意识到那只是梦，又想起自己不在家里，是在沈叔叔厂里的宿舍，会嘟囔着叫一声沈叔叔。

        沈牧上班太累了，醒不过来。

        施亦青就动动脑袋，拱进沈牧怀里，这时候沈牧的手就会动一动，搂得紧一些，还会下意识的去摸施亦青有没有盖好被子。

        带着凉意的秋夜，拥挤的小床和淡淡的桂花香甜气味，枕在沈叔叔肉感q弹的胳膊上，梦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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