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凤遵

凤遵推门而入，他的性子清冷，说话的声音温润如玉，哪怕是这种怨怪人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是带着仙气儿的，一点儿也不刺耳。

        凤遵进门后，先是狠瞪了一眼谢荡，而后，径直走到了引丹的跟前，半跪下来，“凤遵见过引小姐。”

        俯首垂眸，端的是恭敬非常。

        谪仙一样的人物端跪在自己的脚边，引丹觉得甚是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虚扶了一把，想要让他起身，“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凤遵却没有顺势起身，“小姐，当年凤遵年少无知，信了戏本子中以身相报的那一套，对主子多有冒犯，如今想来，还是深以为耻。但主子清正高洁，从未理会过凤遵的纠缠，请小姐明鉴，千万不要误会了主子。”

        听到这话，引丹伸出的手不由地僵了一僵，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不是迟钝无知的人，谢荡、凤遵......这些陆匪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把她当陆匪本人一样来尊重对待，这样的认知让她很是惶恐。

        良久，引丹轻叹了一口气，“陆匪走之前，都跟你们说了什么呀？”

        闻言，凤遵与谢荡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坦言说道：“主子有令，见小姐如见他本人。”

        凤遵的回答，证实了引丹的猜想，也加重了她心头的不适感。

        她明明记得，自己只答应了陆匪等他三年，可凤遵的行为，让她莫名觉得，自己已经是陆匪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了。

        引丹偏头痛。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凤遵公子快起来吧，说到底，我是个外人，你不必待我如此客气的。”

        谢荡精明似鬼，最善观察人心，瞬间就察觉到了引丹的不适，连忙上前，将凤遵拉了起来，“陆匪也是觉得小姐聪慧，必能帮他守住这些产业，才有此命令的，小姐莫要多想。若是小姐不喜欢，在下便吩咐下去，叫他们已正常礼数待小姐。”

        闻言，凤遵也立刻明白了过来，拱手作揖道：“是凤遵太刻板了，小姐莫怪。”

        两人的话虽然多少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滋味，但还是能让引丹舒服不少。

        “大家都是朋友，凤遵公子就不要如此客气了，怪吓人的。”引丹讪讪一笑，故作玩笑的样子。

        凤遵抿唇不语，细长的柳眉微微蹙了蹙，似是有些不赞成引丹的说法，但是，没等引丹抓住那一丝不悦，他就已经收敛了神色。

        面色平静，无喜无忧。

        凤遵男生女相，身量纤细窈窕，但到底是个男子，比引丹还是高出了不少。

        引丹站在他跟前，微微抬眸仰望着他，心中不由地暗暗赞叹，好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呐！

        引丹甜甜一笑，眸中单纯的欣赏让凤遵有些不好意思，谪仙般的容颜染上了轻微的绯色，恍若高山之巅的仙人染上了欲色，添上了几分少有的灵动与鲜活。

        谢荡眼见着引丹又恍了神，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襟，暗搓搓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引丹羞赧地笑了笑，发自真心地赞叹道：“凤遵公子可真好看！”

        谢荡闻言，忍不住地打趣道：“可不就是，这可是咱们千金楼的当家花魁呢，不好看怎么能行？！就是可惜了，家里有个醋坛子，过了今日，我们凤公子就不能再千金楼弹琵琶喽！”

        谢荡故作伤感，实在玩味。

        闻言，凤遵眸光一凛，狠狠地剜了一眼谢荡，表情不多的脸上也升起几分淡淡的愠色。

        引丹掩唇一笑，“别站着了，坐下聊吧。”

        众人随之落座。

        引丹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凤遵的手边。

        凤遵接过，轻嗅了一下，眼中随之闪过了一抹惊喜，“这酒，是主子酿的沁蕊龙涎吧？”

        谢荡动作一顿眼一眯，“你怎么知道？你偷喝过？”

        凤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美眸一转，看向了引丹，目光柔和，犹似初春暖风。

        “既然是沁蕊龙涎，那在下就不喝了。”

        凤遵说着，将手中的酒杯搁下，就重新取了一个酒杯，兀自倒了一杯梨花白。

        引丹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问话时，引丹眸中暗芒微闪，心头似有一颗大石悬起，惴惴不安。

        “在下是好酒之人，这沁蕊龙涎虽然绝妙，劲儿却不大。像在下和谢公子这样常年饮酒的人喝，有如白水，食之无味得很。”凤遵如是说道。

        听闻此言，引丹不由地松了口气。

        还好，若是凤遵告诉她，因为这酒是陆匪给她的专属，只能她喝，她一定是碰都不会再碰了。

        专属什么的，未免太难为情了。

        引丹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沁蕊龙涎，心绪随着这别具一格的?酒香平和了下来。

        “方才谢荡说，公子要离开千金楼了？”引丹适时地转移话题。

        凤遵点了点头，“千金楼到底是青楼之地，家中人担心我，所以就打算离开了。”

        提到家中人，凤遵的双眼亮晶晶，像是沁着糖，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如此也好，公子自己高兴便是最要紧的。不过，公子日后适合打算呢？留在帝都，还是去别处？”

        引丹的问话让凤遵微怔了片刻，见他不回话，引丹以为自己冒犯了，连忙解释道：“公子莫怪，我就是对公子这一手琵琶技艺，甚是喜欢。想看看，日后还能不能听到。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凤遵应声笑道：“在下答应了谢公子，会在帝都留个一年半载，以备不时之。等有了新的花魁，再离开。早就听说，小姐在皇家的中秋夜宴上，一曲《十面埋伏》艳压群芳，在下一直十分好奇，若得了空，还望小姐不吝赐教。”

        引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赐教不敢当，我的琵琶弹得不是很好，当初，也是占了曲子新颖的便宜，就不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凤遵也不勉强，“那，小姐可以将十面埋伏的乐谱，给在下看看么？”

        凤遵担心有所冒犯，又补充道：“小姐若能允我演奏，无论什么条件，在下都愿意答应。”

        仅仅两句话，足见凤遵对琵琶曲谱的热爱。

        引丹自然不会不同意，“代价就不必了，我对琵琶造诣不深，这乐谱在我手上，也是糟蹋。等回家我就默写下来，差人给您送过来。”

        说完，引丹又想起，自己还记得其他谱子，“除了十面埋伏，我还有不少好谱子，届时，一并写了给公子送来。”

        凤遵心中喜悦，唇角扬起弧度，忍都忍不住。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凤遵客套道，“况且能震惊皇宫夜宴的曲谱，想来都是十分珍贵的，就这么给了在下，未免有些冒犯。”

        在引丹之前，在世间无人演奏过十面埋伏，所以，凤遵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认为，十面埋伏是引丹所作的。

        凤遵自己是一名乐师，深知一名优秀的乐师，对乐谱会有多么的珍视。引小姐大方，他却不能得寸进尺。

        “嗐，我不太好音乐，这些谱子在我脑子里，也是浪费了。若公子能将它们传承并发扬光大，也算是不辜负它们了。”

        引丹摆了摆手，活像个豪气十足的大富翁。

        凤遵举杯朝引丹敬了敬，“如此，便多谢引小姐了。”

        .......

        几人又小酌了一会儿，天色已然是不早了，未免引相担心，引丹便带着绯瞳回了家。

        是夜，引丹梳洗后，在靠窗的小榻上看书。

        “小姐，陆慎回来了，说您交代的任务完成了，特来回禀。”豆蔻柔声说道。

        引丹眸光一闪，放下了书，“叫他进来吧。”

        豆蔻应了声“是”，而后，便出门，招呼陆慎进来。

        陆慎快步走到了引丹身边，恭敬一揖，而后，将一沓递给了引丹。

        引丹接过，一张一张，仔细地看了看。

        这些纸上记录的，都是君凌云手下的产业。

        引丹越看越惊叹于陆慎的能力。

        君凌云手下的这些产业，基本上，每一处都被他查了个底儿朝天，从开张至今多所有情况，包括收支盈利查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你这......也查得太清楚了吧？”引丹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地方，是你开的呢。”

        “小姐说了，越详细越好。”陆匪神情不变，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引丹不由地，在脑海中盘点起了现今她认识的陆匪的这些手下。

        谢荡，虽然看上去浪荡不羁得很，但当初管理薯苑，如今掌管千金楼，他都游刃有余。空丛云，为人老成稳重，薯苑在他的管理下，已举国闻名。今天刚认识的凤遵，表面上是一介花魁，却气质斐然，绝非凡品。就连原本应该在男主麾下效力的钱一舟，如今也在陆匪手下效力，将长安赌场管得有声有色。还有......

        引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桌上的甜汤，忍不住问道：“陆慎，你知道，陆匪的仇人究竟是谁么？”

        陆匪手下这么多能人异士，可他每每提到仇人，都觉得报仇很难。

        是怎么的一棵参天大树，才能让手握利斧的人，都觉得无法撼动？

        陆慎愣了愣，垂眸思量了片刻后，刚想说话，却见引丹自己主动放弃了。

        “算了。”引丹耸了耸肩，“等陆匪回来，自己告诉我吧。”

        引丹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闻陆匪的身世与仇恨，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陆慎眸光微闪，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些事，确实由公子亲自告诉小姐，会比较好。”

        引丹挑眉看陆慎，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陆慎向来沉默寡言，除非必要，他对引丹的应话，从来不会超过十个字。而且，一向只知道应话，从不会主动说什么。

        像今日这样，主动劝她，还是这么些日子里以来的头一遭。

        感受到引丹的目光，陆慎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僭越了，连忙作揖赔罪道：“属下失言，请小姐责罚。”

        引丹抬了抬手，示意他站好，而后，平和地说道：“你是暗卫，不是木头，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就是了，不用这么拘谨。”

        陆慎微怔，点后应道：“是。”

        引丹从一沓纸张中抽出了一张，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

        纸上书着：云醉欢，帝都第二青楼，君凌云手上最重要的产业之一......

        引丹唇角轻扬，平静无波的秋水杏眸中，渐渐掀起了阵阵波涛，而波涛之下，似乎还潜藏着更为危险而深沉的暗流。

        “陆慎，你说，我要是搞垮了云醉欢，君凌云会不会气得吐血？”

        引丹笑得娇俏非常，像个调皮可爱的小萝莉，可萝莉的笑容下，藏着的，是杀人嗜血的温柔刀。

        陆慎一愣。

        跟着引丹的这些日子，陆慎也算是深谙，他家小姐这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性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引丹说，要主动搞谁，心中未免有些惊异。

        不过很快，陆慎就调整好了情绪，虽然脸上还是无甚表情，但素来冰冷无情的眸中波光粼粼，似是赞赏，似是激动。

        引丹像是获得了激励，嫣然一笑，“用云醉欢，换封王的赏赐，这样才划算嘛！”

        陆慎垂眸作揖，随便将眼中的狂热掩藏起来，“小姐需要属下怎么做？”

        闻言，引丹垂下眸子，静默地沉思了片刻，道：“你想办法，将这张纸上的东西，散步到君凌风的耳朵里。这个时候，七皇子殿下，想必比咱们难受得多。”

        “是。”陆慎恭敬应道。

        “小心些，别让君凌风察觉到，是咱们动的手。”引丹微顿了片刻，继续补充道，“另外，通知谢荡，一旦君凌风动了手，就让他趁势收了云醉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君凌风便宜若是占多了，越过君凌云太多，会打破现在的平衡，对我家没有好处。”

        “是，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办好。”陆慎眸中闪过一丝佩服，应话的态度又更恭顺了几分。

        随着引丹素手一挥，陆慎退出了房间，一个飞身，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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