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鸣山更幽（六）

晨光叫不醒沈雁北，但是吵闹声可以。

        她前一天趴在桌子上受了凉，幸好洛阳给他披了一件斗篷，不然怕是第二天要爬不起来了。

        可惜洛阳能知道的，也只有给她披一件斗篷。

        睡得不够，醒了太阳穴也是突突地跳。外面热闹得紧，有一个小丫头大声问道：“我们家小姐呢？！”

        “哎哎哎云岫姑娘，这一大早怕是沈姑娘还没起呢……”陈英赶紧提醒云岫，可惜被正在院中打扫的小翠直接打断。

        小翠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是看来人横地紧，自己也不能露怯。

        她立刻把手中的扫把一立，瞪着眼睛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这样大喊大叫。”声音比刚刚云袖声音更响更亮。

        陈英刚想张嘴解释，可是云岫却一点都不怕，抬着下巴回答道：“我是李府的人。我们家小姐已经一夜都没回来了，肯定是被你们扣下了！”

        沈雁北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来的是云岫，也不知道李青鸾醒了没有。她要是醒了，确实该跟人家好好道个歉，以后可再不敢跟这些大小姐喝酒了。

        “谁要扣你家小姐！”小翠个子比她高，嗓门也被火气拱了起来。“你们家小姐自己喝多了，是我们家……小姐助人为乐给她带回来，要不然你们家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哪有地方这样给你大呼小叫的！”

        沈雁北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可是小翠就是要强调她也是“小姐”，生怕被对方比下去。

        沈雁北头更大，小翠也太看得起她了，她这算是哪门子的助人为乐，自作孽还差不多。沈雁北整个后背都跟锈住了一样难受，还是只能叹了口气做起来，披了衣服，准备出门。

        “小翠不是……你听我解释……”陈英拦在两人中间根本插不上话，只能不停打手势让两人停下，只盼着两个姑奶奶可千万别打起来。

        云岫估计是焦虑了一夜，现在眼眶漆黑，兼一肚子火气，丝毫不肯示弱。“我们小姐一直最有分寸，不可能在外面喝醉。肯定是你们北府的人居心不良灌醉我们家小姐，我们遇到沈雁北的时候，她手里还提着两壶酒呢！现在她自己不出来，还派一个奴婢出来倒打一耙说我们小姐的不是！”

        云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跟真相也差不多是八九不离十，不过沈雁北心里还是有点疑惑。

        “你说我扣了你家小姐？”沈雁北打开了门，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轻轻地咳了两下。“我还居心不良？”

        沈雁北淡淡的看向云岫。“你为什么就一定觉得我跟你家小姐喝酒，是有企图的？”

        刚刚面对张牙舞爪的小翠都丝毫不示弱的云岫，此刻却突然冷静下来了。面前这个女人身披一件素色外衣，长发披在一侧，身材单薄，面有病气，连说话声音都带着一点鼻音。晨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慵懒中却带着凛冽的凉意。

        她的眼神轻轻地搭在身上，却好似有千斤重一样，压地自己动弹不得。

        云岫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我……我们家小姐一夜未归，我自然觉得……\"

        沈雁北打断了她。“昨天李小姐喝醉了，我先将她带来了北府。难道蓝将军没有派人去李家报信？”

        云岫避开她的眼神，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老爷是这样说的，也嘱咐了李家人不得去北府闹事，可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并不相信自家小姐真的只是醉酒。她年纪轻沉不住气，实在等不下去了才来的北府。

        沈雁北的眼睛闪着寒光，如刀一样直接看进云袖的心窝里。“光北军为李将军所创，虽然现在由赵家人统帅，也一直对老将军礼遇有加。为什么你会觉得北府的人会害你家小姐？”

        云岫背后突然就起了一层白毛汗。她深呼吸几下，强行稳定了心神，壮着胆子回看向沈雁北。“不管是因为什么，赶紧把我家小姐还给我。”

        沈雁北倒是真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脸上不自觉带了点笑，竟然有了点戏弄的味道。“把话说清楚，你家小姐自然会好好地还给你。”

        云岫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我们小姐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一点对不起赵家，对不起北府的事，更没有丝毫对不起你。反倒你和赵家，自己不想想自己有没有对不起我家小姐吗无论老爷与赵将军有什么矛盾，都不该应在小姐身上。”

        陈英和小翠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小翠趾高气昂地站在沈雁北身旁，像是她的护卫一般。陈英虽然看着这僵化的场子心里着急，嘴上却没有办法。

        沈雁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但是她这思路还没完全连起来，蓝瑛便出现在了院中。

        “刚刚府中丫头去看过来，李小姐还睡着，云岫姑娘不妨等一等。”蓝瑛出现的恰到好处。“李小姐还没有醒酒，怕是这一时还真的没法跟姑娘回去。陈英，带云岫姑娘去李小姐卧房。”

        陈英点头，赶紧请云岫往后院客房走去。

        云岫狠狠地瞪了沈雁北一眼。跟之前沈雁北的气场比起来，这眼神虽然没有什么效力，但是却让沈雁北心生疑惑。这到底是赵子义和李牧之的私怨，还是赵李两家的世仇呢？

        小翠见云岫走了，便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准备早餐去了。

        院中一时只剩下了沈雁北和蓝瑛两人。“蓝将军，如今北府和李家，已经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蓝瑛依然是跟往常一样，两个小丫头早上吵架的火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沈姑娘不必多心，不过是小女孩无心之言。”

        沈雁北心里好笑，不知道是赵子义让蓝瑛这样忽悠她的，还是蓝瑛自己想的，反正这两人看上去是打定主意要瞒着她了。“无心之言？怎么我觉得是一语中的呢？”

        蓝瑛依然维持着八方不动，甚至脸上的笑都像是画上去的一般牢靠。“沈姑娘不用多心，李老将军在光北军中举足轻重，李小姐和将军有有些少年时的情谊，如今这般局面，多少是有些不痛快。云岫姑娘怕是多听了几句闲话就多想了一些。”

        蓝瑛说得云淡风轻，一句“几句闲话”就将一切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可是沈雁北心里清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沈雁北脸上挂着一副与他相似的微笑，但是细看下来，却会发现她眼神却比蓝瑛更尖锐。“那我和李家小姐喝酒的那天，你跑地那么急做什么？”

        哪怕是喝了酒，都不会放过身边人一丝一毫的破绽。蓝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是过于敏锐了。

        这是沈雁北第二次发问，但是蓝瑛却只是低头浅笑了一下，便淡淡地答道：“沈姑娘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若是第一天就丢了，在下怕是只能提头向将军交代了。这滦城中看似平静，实则是南北枢纽，混杂了各方势力，所以自然是要多上心一些。”

        这是变招了，拿赵子义出来做挡箭牌。沈雁北唇边的笑又深了一点，她走近几步，眼神中透着戏谑。“既然蓝将军不肯如实相告，我就出城问赵子义去。”反正放眼北府，也没人拦得住她。

        “你……”蓝瑛从没见过这般无赖的女子，不仅无赖，还一点都不害臊，一时笑容都僵在脸上。“这里面没有什么好玩好听的故事，如今赵家和李家已经是一笔糊涂账，谁是谁非早就说不清楚。姑娘让我说，我也只能说人心隔肚皮，小心为上。”

        沈雁北吃软不吃硬，对方说了软话，她也只能退一步。“并非是一定要刨根究底，只是赵子义还在风鸣山，而且山上还藏着一群不知深浅的江湖人士，不得不时刻地方着有人从背后捅上一刀。”

        听她如此说，蓝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表情来。“姑娘放心，我就是将军的后背。蓝瑛会用生命保护将军的平安。”

        他一贯温和如玉，但是此刻周身却透出坚定强硬的气质，仿佛真的是在赵子义身后竖起了一堵铜墙铁壁。沈雁北退了一步，轻轻说了一句“多谢”。

        蓝瑛离开了小院，沈雁北心里琢磨着他的话，一个人回了房间。

        沈雁北自己动手惯了，不像别家小姐还要有什么梳头丫头。她自己把头发拢好，在后脑高高绑起来就算完事，她看着镜子里发呆，听着外面小翠布置早餐的声音。“姑娘，今早小厨房头一次做了豆包，还真是……”

        “陈英去哪里了？”沈雁北打断了她的话。

        小翠愣了一下。“说是蓝将军让他直接把李家小姐送回去，不跟我们一道吃了。”

        直接送回去？这是担心李青鸾在她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昨天李青鸾欲言又止，后来被她一壶酒灌地说了一天胡话，那她原本是想说什么呢？蓝瑛又在怕什么呢？

        沈雁北拿了一个豆包，转身便往门外走。“帮我跟蓝瑛说一声。李青鸾必然知道什么，我去追她。”

        “外面这样乱，李家的人跟咱们又没什么干系，何必去追？”小翠在身后喊到。

        沈雁北脚步不停。“就是外面乱才要去追她。”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跟小翠说道：“你在家里好好陪着洛阳，两个人留在浮白斋里别乱跑，等我回来给你们俩带点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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