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一花柳共惜春

花溯溪遇到沈云柳，是在年节中的江南。

        那年花溯溪停留在一个叫云归的小镇上，那附近有一片辛夷花田，她停在镇上，等辛夷花开。

        有河穿城而过，名为连江。家家户户依河而生，像极了横川城。

        花溯溪找的客栈临在江边，推开窗便可看到江水温柔缓慢地拍打着堤岸。往远处望去，拱桥层层叠叠，连着千万人家。

        那年江南难得地下了大雪，檐上是白雪，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随着寒风晃在空荡荡的年夜中。

        客居的旅人都走了，偌大的客栈里只剩下花溯溪一人。她自己浑不在意，早早便跟店家打了招呼，只用给她在厨房里留下些吃的即可，其他不必管她，早早回去陪家人守岁便是了。

        左右店钱是给够了。老板一开始还犹豫怎么让这位已经住了半个月的客人离开，听她这样说，自然是满口答应，赶紧乐呵呵地跟厨子打招呼，留下足足十天的食物，收拾利索早早离了店。

        花溯溪自己烫了一壶酒，炒了一盘花生米，提了裙角便往房顶上走去。

        冬月明，寒星稀，瑞雪照丰年。

        花溯溪心情不错。她在房顶上扫开一块空地，自己提了酒壶，豪饮八方去也。

        只可惜她这清净没多久，就听到楼下一阵敲门声，敲门声由慢转急。起初还保留一点斯文，敲到最后便什么都不顾了，“咚咚咚”只想赶紧找到店家开门。

        花溯溪躺在房顶上，心中骂了一句娘。“喂，打烊了。不看看年节里哪里有人开门啊！”

        “抱抱……抱歉！”说话人声音跟最初的敲门声一样斯文，还有点被人戳破的羞涩。“我……我知道打烊了，可是这老伯病得厉害了，要找地方救治……”

        “救人去医馆，这里没药没大夫的，谁来救他？”花溯溪没什么好脾气。

        “我……我知道。医馆也都关门了。我就是大夫，只求一个干净暖和的地方，让我给老伯施针。”那人言辞中是十二万分的恳切，听上去倒是不像坏人。

        花溯溪心念一动便下了楼。

        大门打开，风雪瞬间涌入屋堂。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们找了不下十家客栈，这实在是唯一一家有人的。”一个年轻但是满身狼藉的叫花子冲着她再三道谢，长长一揖及地，吓得花溯溪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只见他将背起一个比他更狼狈的老伯，进了屋中。

        那人浑身脏的不辨颜色，但是眼睛却在开门的一瞬间雪亮，看向花溯溪的眼神充满感激和惊喜。

        “你是大夫？”花溯溪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疑惑地问道。

        “我是大夫，就是路上遇上土匪，我将兜里银钱都给了他们。”别人说起被打劫都是一脸丧气，这叫花子反倒好不介意，大大方方反倒像是做了一桩功德。

        他将老叫花子放在屋内地板上，把屋内的暖炉搬过来放在旁边，然后才解开了老人的衣服，露出骨瘦如柴的胸膛。

        “那这老的呢？跟着你的奴仆？还是一同被打劫的苦主？”

        “萍水相逢。”年轻的叫花子边检查边说道。

        花溯溪翘着脚坐在一边，看着年轻的叫花子熟练地在老叫花子的胸膛前按了几下。老人发出一声□□，年轻叫花子立刻便知道症结所在。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加上救治及时，年轻人脸色放松了一点，脊背也不如前紧绷。

        他俯下身，轻声跟已经半昏迷的老叫花子解释了病情，最后打开针囊开始施针。

        他说话声音平缓温柔，像云归城里的河水一般让人舒服，手下却不拖泥带水，出手如电连刺几个大穴，认穴之准下手之快花溯溪都要叹一声佩服。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却不饶人。“这银针他们倒是还给你留下了？看来这帮土匪还挺有良心。”

        年轻的叫花子没有回答，而是凝神在针上，紧绷的额角和紧闭的下颌都显示他此刻的紧张。

        直到一套针法施完，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眉目都舒展开来。“都是乱世可怜人，我既然已经把银钱给了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再跟我要别的了。”

        花溯溪真是服了，看来这小叫花子还是碰上了个有良心的土匪。

        只见他小心地给老叫花子系好衣服。“也不能怪他们。要是有法子，谁不想光明正大地活着。可惜这会儿买不到药，不然兴许还能好地快点。”

        他收拾好针囊，看老叫花子幽幽转醒，便知道已经无碍了。

        但是年轻人还是细细向老人说了病情，并且叮嘱他日后要如何养病。

        年轻的叫花子站起身，再次朝花溯溪作揖，脸上是温和善良的笑意。他才刚刚救了一条人命，但是却没有丝毫炫耀，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金陵沈云柳多谢姑娘。”

        他行的是南梁平辈之礼，一举一动都是标准世家子弟的作派，可偏偏衣服污浊，发髻凌乱。这礼行的越端正，套在这个壳子上就越是不伦不类。

        “傻子。”花溯溪扑哧笑了一下。她想了一想，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抛给他，转身便上了二楼。

        走到二楼，花溯溪从楼上又探出身来。“喂，沈家的傻子，这是我配的药，送你了。下次再碰上什么受伤的老头，可以先用这个给他拖个一时三刻。”

        “傻子”呆呆地接了小瓶，拔开塞子凑近了一闻，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鼻而来。“束魂草！这里面有束魂草。”

        这是近几年在江湖上流传的疗伤神药，江湖上一丸千金，却被她随手丢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叫花子。

        “喂！沈云柳！”花溯溪从二层探出身子来，明丽的脸上满是笑意。“二月辛夷花开，陪我采花便算做药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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