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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西辞上书,荣家覆灭


睿王穆子奕虽然尚未加冠大婚,但因为已经得封亲王位,所以睿王府也在修建之中了。然而穆子奕和外家荣氏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持续多久,朝堂上便有人据本弹劾他们了。

        此时正是傅西辞。

        为的不是别的事,而是在年初时,傅西辞奉旨押送粮草军需,在去往西北的途中,于林香山附近遭遇刺杀突袭,那群匪徒目标明确,为的就是损毁粮草,且和京畿武备营的六品詹士荣成略里应外合,图谋不轨。好在当时随行的锦衣卫处理得当,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且出于稳固军心的考量,并未将这次粮草遇袭的事故大肆宣扬。

        而如今西北事定,傅西辞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虽然他并非御史言官,但是作为这次损毁军需案的亲历者,他仍然选择上书直言。

        椒茶苑中,沈念心听到严溯带回来的朝中的消息,还略有些意外。

        “这件事,按理说,陛下早在当时就该知道了。”沈念心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严溯的汇报,毕竟这段时间,盛京城中变革太大,说不上哪个小蝴蝶一扇翅膀,就会带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道,“就算当时阿瑷有心压住消息,司徒玄璟也不会刻意瞒着陛下。”

        “可是陛下却还是让傅表哥在大朝会上将这件事公然提起,可见……陛下清理门户的心意,有多坚决。”沈念心困顿得打了个哈欠,脑筋却出奇的清楚明白。

        诚明帝已经过了壮年,无论他是属意谁来坐那位子,他现在都不会放任朝政就这么散下去。

        沈念心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废太子迁居黔州,豫王全家圈禁小桁山别宫。睿王身上有那么多可以弹劾的把柄在言官和重臣们手里。眼下几个皇子当中,也只剩下怀王穆子誉,端王穆子晏,和尚在襁褓之中,还未满月的秦王穆子珩了。

        虽然眼下沈贤妃身上恩宠日盛,且依照沈念心对那两人的了解,无论是穆子晏还是穆子誉,都不是会对幼弟下狠手的人,但是即便如此,那位子落到秦王身上的可能性也不大。至少,沈贤妃本人就不会愿意。

        越想越头疼……沈念心厌弃地瞥了一眼严溯,对方立刻如有所觉地打了个寒颤,停下了回禀线报的话头,万分忐忑地道,“主,主子……?”

        沈念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件已经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事情。这会儿看见了严溯,她脑袋里灵光一闪,总算是想起了是忘记什么事了。

        她忽然开口,道,“聆音,我忽然想吃糯米糕,就上次你蒸的那个味道最正,旁人做的都不好吃。你去吧。”

        聆音:“……是。”

        严溯眼睁睁地看着聆音姑娘从自己面前走过,然后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严溯:“……”他心里其实有点委屈。

        不过就连严溯都看得出来,端王妃并非是真的想吃什么糯米糕了,而是有什么话,想要避开聆音姑娘,单独和自己说。

        严溯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被信任,而且是十分信任的自豪感来,下意识地,连脊梁骨都跟着挺直了不少。不过很快,沈念心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原本直挺挺的脊梁骨,忽然像是被人抽掉了一根神经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了。

        沈念心说,“上一回在去西北的路上,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毕竟……唔,严大人,你觉得我身边的聆音如何?”

        严溯:“……”每次王妃主子一管他叫“严大人”,他就觉得后脊梁骨发凉,这种直觉果然灵验,百试不爽。

        所以方才王妃主子是什么意思……?他没听错的话,是要给他做媒?!

        “这……”严溯一脸为难。这事,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啊……虽然他自小叛逆,多年来跟在殿下身边办差,极少和信国公府有什么往来,但是毕竟他双亲俱在,婚事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再者说了,对方又不是寻常人,是跟着王妃主子一道从安国公府陪嫁过来的。按照世家规矩,正妻有孕之后,便可以做主给身边陪嫁的丫鬟开脸,做夫主的妾室。虽然在端王府中没这样的规矩,但是毕竟那也是端王府中的人。

        就算是他想娶,也得端王殿下和王妃主子商量好了才行,还得是在聆音姑娘本人同意的情况下……

        严溯越想越忐忑,他简直想给王妃主子跪了,怎么这么会给他出难题呢?

        沈念心见他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就是没个准话儿,顿时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道,“严大人只管告诉我,愿不愿意就是了。至于殿下那边,还有信国公府,自然不用严大人你操心。”

        严溯略有些黝黑的肤色,忽然显现出一层可以的红色……

        他点头的动作幅度太小,要不是沈念心眼神好,估计都瞧不见。

        沈念心满意地一笑,随即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严大人快去给你们家殿下办差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外头正兵荒马乱,人心浮动,而她竟然还有心思当月老做红娘。也不知是她太过淡然,还是根本就是心大。

        五皇子书房,穆子奕独自静坐在书案后,神色凝重,心里头的压力更加沉重。

        早朝之上,傅西辞奏折上所说的那些罪状,只要仔细谋划一番,并非不能脱罪。即便是无法抹除在诚明帝心中的怀疑和污点,他也能保住一条命下来,这一点他并不担心。

        可是他担心的是……他还想留在盛京城,留在权利的中心。眼看着废太子和豫王落得如今的境地,或谪居黔州,或圈禁小桁山别宫,穆子奕真的不愿意去步他们的后尘。

        当日混在押送粮草队伍中的那个京畿武备营的詹士荣成略,确实是他手下的人手不错。荣成略是荣家偏远旁支的一个庶出子弟,在荣家是半点儿好处都轮不着,若非是投到了他的门下,恐怕连这个六品詹士的位置也坐不上。

        他当初刚开始入朝参政的时候,对荣家的态度其实是十分暧昧的。他虽然年幼,但皇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心智早熟?

        穆子奕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母妃之所以会急病而薨,都是因为荣家连战权位和泼天的富贵,才逼迫荣顺妃自行了断从而保全他这个皇子的。

        这样的荣家让他心生胆寒。所以在他不得不依靠荣家的时候,也打从心里在抗拒着荣家的亲近,对于荣家满门伪善贪婪的嘴脸都觉得难以忍受。心里甚至想着,有朝一日,等他得到他应得的权力和地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荣家清理个干干净净,绝对不会让他们成为自己日后的污点。

        所以在荣成略投到自己门下的时候,一想到荣成略的姓氏,他就算计好了今日的局面。他天真地想着,就算这件事有一天会东窗事发,能顺势让荣家顶罪,将荣家给拉下这滩污水,也算是为母妃报了仇了……

        可是真的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他才发现,即便他再是不耻荣家人的嘴脸,也不能改变他是荣家外孙的事实。更让他无可辩驳的是,若是荣家当真因此而覆灭,那么他这个亲王做的,跟空壳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像穆子熙一样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穆子奕神色阴郁,眉间戾气黑沉。

        他看着手中那份隽秀的簪花小楷的手书,心中忽然迸发出一阵狂喜……他并非没有出路,他一定能从这场困局中走脱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了荣家又如何?只要能安然度过这场危局,他穆子奕定然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三日后,因蓄谋损毁军需粮草,涉嫌妨害西北战事,及谋杀朝廷命官未遂等罪名,大铭朝的四大世家之一,荣氏一族就此被抄没。

        就连原本正在大肆修建改制的睿王府,这两天也都停工了。

        若说平日与荣家交好的宗亲世家中,有谁还想要为荣家说两句好话,可是在见到是御刑监指挥使司徒玄琮亲自出面抄没荣家时,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到诚明帝面前去多嘴了。

        百年积淀的世家,最终却落得个这么凄凉的晚景。外人冷眼瞧着,尚且为此唏嘘不已,而作为荣家一直一力扶持的睿王殿下,此时却在“闭宫自省”,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为荣家说过,一句冤枉都没有为荣家喊过。

        诚明帝看着御刑监呈上来的荣家上下几百份口供,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穆子奕那边的暗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来前朝的接连几番大的动作,让他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

        唉,到底还是老了,再也看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了。可是像荣家这种毒瘤,只要存在一天,就始终是潜在的危害。无论他日后要将这江山交到谁的手里,都不能将荣家这样的隐患留下。

        盛德安脚步轻轻地走近前来,到底还是打破了这寂静的沉默。

        他躬身道,“陛下,贤妃娘娘派人来问,说是晚膳是否要到承乾宫那儿去用。”盛德安笑了笑,道,“贤妃娘娘还说了,今早上起来,秦王殿下就会咧着嘴儿笑了,不过到了午后便开始哭,想来该是因为父皇没去抱抱他而觉得伤心了。”

        诚明帝闻听这话,原本沉郁冷情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甚至还隐约浮现起些许的笑意来。

        他的语气是这几天以来难得的轻快,道,“走吧,去瞧瞧。小六儿这一向乖巧,不过小半天不见,朕心里也有那么点儿惦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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