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者梦魇，死者沉眠
那个道士嘴里呼着酒气，直言不讳的对着徐子稚道。
“躺床上的那个二货，是你的儿子吧。”
他倒是直爽却是引着徐子后的不满。
徐府好歹是名门世家，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负责救治徐诤便已经显得很荒谬了，再说这个道士有道士的风骨吗？你看看这破衣破帽，满身那浑浊的酒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站在他们几个前面的是街上丐帮的八袋长老。
但是他看了站在最前面的徐子稚几眼，这个大兄似乎心里不怎么生气，也不打断那个道士继续大说大话，脸色平常依旧，这样的话自己又不好说话，于是便在心里强行忍住，继续听了下去。
道士从葫芦里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呃的一声，打了个饱嗝，又直盯盯的望着徐子稚道。
“有人云，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贫道这么一看这位徐大人的脸色，丰润神采，印堂饱满，掐指一算，想必徐侯爷这几年赋闲于此的生活过得也是蛮不错的，吃好睡好，悠闲得很呀。”
徐阚只是笑笑，也不论这些与否，问道。
“阁下医术如此了得，救了犬子一命，在下十分感激，却也不知该如何回报了，如果阁下有什么需求的话，不妨开口，在下力所能及之处，必定全力以赴。”
“诶，何必如此客气。”
那个道士收起葫芦，左右左右摇摆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甩着甩着闷酒葫芦道。
“徐大人莫非忘记了贫道？想当初，徐大人紫金阁中被封【居庸候】，而后举家搬往此地苏州，现在算起，已是匆匆五年的光景。徐府的少爷徐诤，想必也还差几年便可以及冠了吧。”
“这，阁下到底是谁？”
徐子稚心里疑惑。
这个道士从语气上看来，却像是自己以往的熟人，不由地认真地打量了下这道士几眼，脑海里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于是他问道。
“也不知是否以前就认识了在下？为何对我徐府里的大小之事如此了解？”
道士哈哈的笑了笑。
“十年沧桑变化，韶华易逝，想不到如今，贫道竟是以此面目见到了徐侯爷，对了，”
他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贫道以前的俗名姓窦，江湖上晃荡的浪子也给面子，称我为老三爷，不知徐侯爷是否想起了什么？”
“窦老三？”
徐子稚默念道，似乎想起了什么。
倒是后面的张太医脸色一变，不由的出声道。
“你就是窦老三？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哦，”道士转过头来，闻声看到，不免有些惊讶。“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看你一副驻颜有术的样子，嗯？等等，哦哦哦，”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头，恍然大悟道。
“你是那日那个先锋营的军医吧，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张囿净对吧，我记得你。啧啧，想不到，现在的你真的做了一个太医。”
“为什么说不可能呢？张太医。”
他微微摇头的问道，却又自问自答起来。
“难道是因为抛下自己的战友心里觉得可耻？这么多年了也过不去良心这关，索性遗忘记忆中的这个人，也好让自己睡觉也睡得香一点？”
“侯爷，”
张太医连忙看着徐子稚问道，语气之中竟然有些无措。
徐子稚安慰了几句，示意张太医冷静下来。
然后他对着自称窦老三的道士说道。
“假设，你是窦老三来着，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先锋营的死名单上勾去名字的人，隔了十年，又出现了在这里呢？还有，你为什么会来我这？带你来这的流芳又和你说了什么？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徐子稚问道，眼神有些锋芒锐利起来。
窦老三又喝了口酒，嘿嘿一笑。
“我是不是该这样称呼你呢？徐将军，”
他解下了藏在宽松的衣服下缠在双手的白布，露出一片如同焦炭一般的手臂。
微微嘲弄道。
“您知道你旁边这位张太医当初在关外和着女真黄沙海一战的时候，对禁字营的兄弟们做了什么吗？”
望着道士那双如同被烈火烧过的手臂，徐子稚眼神微微一凝。
“你想说的是十年前的碧海血沙一案吗？”
“正是。”
窦老三回道。
“那一日，本以为平常的一天，结果那晚却成为我此生最为梦魇的一晚！”
说着，又猛的灌了几口。
徐子稚挥了挥手，示意徐子后退下。
陈管事识趣的也跟着退了下去。
徐子后倒是看不懂，心里困惑的急，这个似乎医术高超，把徐诤侄子从危险中救了出来的道士，到底和大兄和旁边这个张太医有什么瓜葛？为什么张太医提及“窦老三”这三个字却是突然间变了颜色。
刚出到门口，徐子后便看着正在轻轻的关上房门的陈管事。
他心里打量着，陈管事跟着大兄十几年了，好多事应该都知道，不如问问他。
这个时候，陈管事正准备走开，往后院去。
徐子后便拉住他，问道。
“陈管事，你知道里面的那个窦老三到底是谁吗？竟然和大兄是熟人的样子，我实在是疑惑。”
陈管事望了望里面，似乎有些犹豫，这时徐子后又催促了一下，碍不过，便轻轻的道，“徐二爷这边说话吧。”
他们二人便往院子的凉亭中去。
花园本来是有些许丫鬟仆役的，奈何这几天徐诤病倒在床上，仆役丫鬟们也没了什么赏花的兴致，人也少了起来，要说徐诤自从那次咳血一直不醒的话，府里上下的丫鬟仆役心里都是惴惴的，徐老爷就一个儿子，要是徐诤就此走了，似乎他们未来的主心骨也没了。
不过今天却是徐府的徐诤少爷刚刚被那个来历不明的道士救醒的日子，倒是高兴地往徐徐诤那边的房间那边集合了。
陈管事自己刚坐在凉亭上，徐子后便有些着急的催促着。
陈管事便只好叹了口气，语气缓慢地讲着一些过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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