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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和谈


秦王蹙眉打量着那来使,沉吟了一下,试探道:

        “先生这么多年,待在胡人可汗身边,可曾想念过大齐?”

        那胡人来使脸色刹那间就变了,完全不同于胡人古铜肤色的白净面皮上涨得通红,似乎想发怒,却又似乎底气不足,语塞了一时,才恨恨地道:

        “靳某已非大齐百姓,自然不会想念大齐!”

        秦王心中已经能完全确定,这人当真是先帝十年春闱的贡士靳南栋。

        那时他已经被贬西北,远离京城,但还是听说过有一个叫做靳南栋的贡士,因为殿试之时殿前失仪,见罪于先帝,被先帝从进士的人选中刷了下来,另提了一人充进士之数。

        当时这靳南栋一气之下,居然背弃朝廷,投奔胡人,狠狠地扫了先帝的颜面。

        先帝还曾给镇边的将军下过令,命他暗中拦截。

        不过胡人可汗看中了这靳南栋的才华,居然以举国之力相护,倒是让这靳南栋安然无恙的在胡人那边待了下去。

        这样的人,秦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既然先生毫不念旧情,甘愿与胡贼为伍,那本王也没什么可说的,所谓的行方便,也是不可能的,先生回去告知你的主人,若要再战,本王随时恭候,要想和谈,就拿出诚意来,而非这样空口无凭!”

        靳南栋先是被秦王挑破当年旧事,又被秦王如此断然拒绝,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起身怒道:

        “萧无双你当年是个蠢货,如今也还是个蠢货!天下人皆言我等文人迂腐,却不想你一介武夫,比文人更迂腐!”

        秦王见他发怒,脸上神情不变,只冷冷地看着他,知道他定然还要说下去。

        “你以为你忠心耿耿,昏庸的皇帝就能领你的情?你错了!当年你为老皇帝流血拼命,他恨不得置你于死地,如今,你就算为了这狗皇帝丢了命,他怕是还要额手称庆!这大齐已经是一只烂透了的果子,你根本无力回天!”

        似乎是把心中多年的怨怼说了出来,靳南栋一说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你不想议和,皇帝立刻就能治你一个拥兵乱国的罪!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悍不畏死?不,他们想要的,只是歌舞升平!想要的,只是得过且过,什么百姓,什么社稷,狗屁都不是!再说你以为你拼死庇护的那些大齐百姓,就希望此时再起战争吗?或许他们也想过几天太平日子呢?秦王爷,您一世英雄,最终却未必懂得人心!”

        “跟你说句实话吧,若如今大齐的天下,是你秦王爷当家,我们可汗自然是希望两国亲如一家,边邻永睦,可如今的皇帝昏庸成这样,我们可汗若是不出兵,那简直是要遭天谴!”

        昔年文采飞扬的大齐贡士,激愤起来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文雅的影子,脸红脖子粗地口吐脏话,不知道是在为秦王鸣不平,还是为他自己鸣不平!

        “你还是让人去问问皇帝愿不愿意议和吧,少操几分心,你还能多活几年!”

        痛痛快快地说完,靳南栋已经不管秦王是什么脸色,更不管他这样的态度还能不能议和,直接拂袖而去,出了营帐,一队大齐兵士直接跟了上去,时刻紧盯。

        秦王被这靳南栋噼里啪啦地一顿痛说掀起了内心永远潜在暗处奔流不息的波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营帐里,久久无言。

        顾天祥听说靳南栋居然如此直白发怒,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好哇,真是太好了!”

        人人都能看得到王爷当年的委屈,那王爷,终归会想明白,当年的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

        顾天祥就挑了个时机跟秦王说起当年的事情:

        “王爷可知道,当年那靳南栋为何会得罪先帝?”

        秦王想了想,却也想不出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莫须有的罪名,就如同我一样,这天底下冤屈的人想来也不少。”

        “是,不仅仅是冤枉,而是大冤特冤!”顾天祥不由得叹了声:“想来当年靳南栋若不是为了王爷的冤屈,大概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因为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王听出来这话中的不对。

        “当年靳南栋见罪于先帝,不过是因为他在先帝面前为您说了几句话。”

        顾天祥语气淡淡,但是秦王却如闻惊雷!

        他这样鄙视,觉得不堪的人,当年居然是因为他而毁了人生的大好前程!

        原本已经觉得心中波涛汹涌的秦王,刹那间居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感受!

        因为他一个人,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人受到了苦难?!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居然有人因为他,毁了一辈子!

        顾天祥见秦王神情震惊,眉间似乎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

        “王爷,你也该想想,您所受到的不公,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您忍心让这些真心对您的人一辈子背着这样的枷锁至死吗?”

        秦王没有再说话,他怎么想的,也没有人知道,不过翌日,秦王答应了靳南栋的请求。

        “先生说的对,战与和,不仅仅是萧某一人之事,我会派人去跟皇上说,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萧某能决定的了。”

        秦王遣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回了京城,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胡人这是怕了我们大齐将士了,还未战就开始害怕了,还是我大齐将士威武,秦王威武!”

        “既然胡人主动求和,咱们决不能轻易放过,还请皇上派礼部官员前去西北与胡人和谈,决不能让胡人占了便宜去!”

        “臣附议!并且臣以为方大人,既是礼部尚书,又是丞相,分量足够重,对各种礼法更是无不通晓,若是方大人亲自出马,必定能扬我大齐国威,震慑胡贼!”

        赵诗真如今是跟方含东彻底成了死对头,动辄就要把方含东扯出来,去西北和谈可不是什么美差,他偏偏就想把方含东送过去,省得他在京城里成天就会出些馊主意!

        方含东可不傻,一听赵诗真这样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但也顾不上生气,连忙向皇帝出言道:

        “赵大人所言差矣,既然是胡人来主动向我大齐求和,怎么能让我们前去西北与他们和谈呢?也是他们派出使臣前来我大齐京朝见,俯首称臣,才能彰显我大齐国威,彰显皇上龙威!”

        赵诗真见方含东这样利索的推脱,不由得冷哼一声,这就是皇帝的宠臣!瞧瞧这都什么货色!

        朝堂上已经慢慢变得万事不上心的大臣们,又逮着了机会打嘴仗,有人支持方寒东,也有人支持赵诗真,争争吵吵,吵的不亦乐乎。

        皇帝如今看见大臣吵架就烦透了,不等大臣们吵完,直接就宣布退朝,闷闷不乐的回了后宫。

        卫婉一如既往的等在昭阳殿,见皇帝回来了,上前行礼问好,带着一众宫人将皇帝伺候的妥妥贴贴。

        皇帝心中的烦躁渐渐散去,望着如今柔顺乖巧的卫婉,不由得问道:

        “你来说说看,是让方含东去呢还是让那些胡人来京城朝见?”

        卫婉想了想,道:

        “以臣妾愚见,既然胡人低了头,那就让他们再低低头也无妨,若是他们提出和谈,我们立即就派使臣过去,岂不是显得太将他们放在眼中?”

        皇帝听了,深以为然,不日就下旨,命胡邦使臣前来京城觐见,可由秦王着人护送。

        消息一经传开,京城人人欢欣鼓舞,都觉得此次大齐定然能够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白成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不屑一笑。

        “连胡人为什么要和谈,有哪些条件才愿意和谈都不知道,就贸然命人来京城,若是胡人提出过分的条件,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袁先生对白成欢的话很赞同。

        胡人的撷利可汗向来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大军压境,就是为了跟大齐俯首称臣,自打耳光的来求和呢?

        皇帝这也是太久不动脑子,脑中已经生了锈!

        秦王得到京城的回信,默然许久,还是将皇帝的旨意传达给了靳南栋。

        皇帝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胡人是不会同意的吧?

        却没想到,不过三日,胡人可汗居然答应了皇帝的要求,不仅派出了靳南栋为使臣,还有撷利可汗的第二子哈赞一同跟着使臣前往京城与大齐朝廷议和。

        事已至此,秦王再也无话可说,只能亲自领兵驻守边境,与胡人尚未撤退的一万精兵相对峙,且派人护送胡人使臣前往京城。

        魏大勇等人听说之后,忍着腰臀上尚未痊愈的伤口钻心的疼,拎着大刀连追了胡人使臣几十里,才被秦王派出的人截了回去。

        “看来你是伤没好就忘了疼,这个时候,绝不许出什么乱子!”秦王恨铁不成钢。

        魏大勇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多兄弟都死在他们手里,如今还要护送他们前去京城?老子就想宰了他们!”

        秦王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死了那么多兄弟都是为了大齐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你都记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这么多年,苦苦在西北熬出来的人,他们全都有一颗赤胆忠心,却没有长那一颗七窍玲珑心。

        如今的局势,七窍少了一窍,都可能活不下去!

        胡人到底想干什么?

        皇宫中,萧惠雅去拜见淑太妃过后,白着一张脸回了春熙宫。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太妃娘娘为难你了吗?”

        春熙宫长年不见阳光的狭窄院子里,一个单衣少女望着宫门口走进来的少女,有些忐忑地迎了上去。

        同梦游一般的萧惠雅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抓住了妹妹萧惠歆的手,难以抑制地哆嗦起来:

        “惠歆,胡人要来了,胡人的使臣要来了……”

        萧惠歆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害怕成这个样子,皱眉道:

        “那又如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跟咱们没有关系……你忘了那个人,我们的兄长,一心想要把我们送到湖人的手里去!”

        萧惠歆的脸色因为姐姐的这句话瞬间惨白——难道皇上还没有死心,仍然是一心一意要把她们送去和亲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惠歆才镇定下来,紧紧的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不要害怕,不害怕,今时不同往日,他肯定不会把我们再送出去的,父皇在天上看着呢,他不能把我们送出去!”

        萧惠雅露出一个悲苦的笑容:

        “惠歆啊,你太傻了……他不是不能把我们送出去,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们送出去!”

        说着,却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得罪了他,他如此的不肯放过我们!”

        原本已经如同一潭死水,虽然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却也暂时保得安稳的日子忽然间就在萧惠歆面前逝去了,在姐姐的眼泪中,支离破碎。

        什么长公主,什么先帝的爱女,终归活的还不如平常人家的孩子——平常人家的孩子,兄长总是要护着妹妹的,哪里会有一个兄长,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仇人一般,把她们逼到绝路上?

        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人能救她们了?

        姐妹俩跟她们各自的嬷嬷相对无语的坐到了天黑,也没有心思吃饭,也没有心思说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直到天已经黑透了的时候,御膳房才给他们送来了晚膳。

        “两位长公主多多见谅,今日是皇后娘娘胃口不好,御膳房多折腾了几次,就疏忽了您二位,您二位多包涵!”

        那送饭来的小太监说话客客气气,笑容里却透着轻慢。

        姐妹两只瞟了一眼那小太监,就没有再去看他与那乱七八糟的饭菜。

        这个诺大的后宫里,正经的主子也不过那么几位,都能日日误了她们的饭食,送来一些不是人吃的东西——这样的待遇,她们姐妹俩已经习惯了。

        此时想一想,说不定这样的待遇后面,也有她们那位好皇兄的影子。

        到底前世造了什么孽,他们今生才能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萧惠歆此刻是宁可饿肚子,也不会去吃那些饭菜的,正要吩咐人去倒掉,就听见姐姐萧惠雅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皇后娘娘……卫婉,不,徐成欢……我们去求她!求她快些给我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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