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诗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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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的暗中交锋,除了身处楼里的人看得心惊肉跳,楼外的跃疆城百姓却一无所知。
他们只知道外域来的法家最强才子吴素三终于出手了,写了一首名为《万里迢迢》的法诗。因为他们之前就对吴素三极其好奇,此刻自然交头接耳地猜测与议论着,很是期待。
《万里迢迢》从巨柱壁上隐没,又出现在楼墙上,绽放出夺目白光,好似平地又生起一轮太阳,要与头顶烈日争辉一般。
这光华亮起,楼内楼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自信更强的长柳、文松和子玄,被这光华一照,也倏然色变,因为这光亮太强了!
甫一亮起,这白光的光亮就超越了《辞鹤明》,超越了《千年记》,甚至还在子玄那首《登辞鹤楼》之上!
它的光芒亮却不刺眼,平和中正,有种圣洁无暇的意味,却压制了一层楼所有诗文的光辉,甚至连二层楼的诗文也深受影响,被压制得全部黯淡无光了。
此时此刻,十层楼之下所有的诗文,没有一首的光芒能与它媲美,让世人眼中除了这首诗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诗文。
见到光芒,饶是自信非凡的子玄也身心齐震,已经知道自己败了。他沉默好一阵,突兀开口,“法家最得意的门生,才学心志果然高人一等,贫道服输了。”
吴素三依旧淡淡一笑,“子玄兄不必自谦,道家本就不以学问为长,子玄兄输在文采上,谁也不会因此看轻了你。”
子玄嘴角微微抽搐,终是从失败的挫折感中很快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所以等申丕来时,贫道依旧会向他请教道法精妙。”
吴素三一眯眼,又是笑了,“希望到时候,子玄兄不要生出心障才好。”
“结果谁生出心障,到时一会就知。”子玄忽而起身,朝还在发懵的师弟师妹们淡淡道:“走吧。”
见他说走就走,一众师弟师妹赶忙追上,显然还是有人不甘心,问道:“师兄,咱们不等结果了吗?”
“不等了,结果显而易见。”子玄走得干脆利落,“输了就该早早认输,与其在这里继续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早走了。”
听他这么说,一众师弟师妹神色复杂,却是没有再多说,默然跟着走了。
这边出身道门的他们都走了,那边出身儒家峦山学府的一众学子可谓败得更惨。他们同为修学问的,更找不到理由来圆说这次的惨败,眼见百鸣门那边一动,这边长柳和文松也率先起身,先是恭贺吴素三得胜,随后也匆匆辞行离开。
眼见师弟师妹们都垂着脑袋,失魂落魄或懊恼羞愧,长柳和文松却很轻松,还能谈笑开来。
发现他们这么看得开,师弟师妹们都有些发怔。
“两位师兄,你们……”
长柳、文松见到他们的模样,不由相视一笑,“咱们学府在儒家排名三流,和堂堂法家最得意的门生斗诗败了,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长柳也是笑道:“来之前,我们就抱着必尝一败的准备,如今看来,没什么意外。”
师弟师妹们闻言更惊,“既然明知会败,那两位师兄为何还要来?”
文松笑吟吟道:“虽然谁都不喜欢输,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和当世大家最具才学的弟子们,的确有很大差距。只是我们都想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不亲自来比试一下,怎么能知道?”
“现在亲身感受以后,即便输了也觉不虚此行了。”长柳也道。
听了二人的话,师弟师妹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心生钦佩,“两位师兄的胸襟,实乃我等楷模。”
文松和长柳对视,随后认真同师弟师妹们道:“这里败了,是为了灵原秘境中不再败,明知实力弱小,失小谋大才是上策,你们真的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一众师弟师妹忽而呆住。
这其中的道理,年岁尚小的他们很难真正明白,却还是有种深受震动的感受。眼见他们露出深思的样子,文松和长柳齐齐露笑,含笑领着他们走出了辞鹤楼。
此时,很少有人留意到他们的率先离场,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紧张盯着那首徐徐上升的《万里迢迢》。
十层楼。
二十层楼。
三十层楼。
前面三十层楼没有任何停顿,它上升得自然而然,又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它就这么轻松超越了之前排在最高处的《登辞鹤楼》,《登辞鹤楼》勉强挤上去的三十三楼,它却轻而易举站稳了,然后继续上升。
不多时,它出现在四十层楼处,然后四十五层,五十层。
等到五十一层楼时,它总算渐渐停下了,而这时节,楼内楼外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静可闻针。
“诗过半楼——!”
直到楼里胖子掌柜激动不已的高唱,才让所有人惊醒过来,随即一片哗然。
诗过半楼!
上次出现过半楼的好诗,还是在数十年前,灵原秘境前次开启的时候,出现了三首过半楼的好诗。留诗的三人,有一位来自北胡的咒家门生,后来成了如今北胡天神教也就是咒家的大祭司。另一位来自百武,听闻成了历史最久的圣地众神宗的长老,而最后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那位大夏右相,王时锦!
这三人,如今早就成了当世巨头,可见能够诗过半楼者,都是何等人物!
“听说当年吴素三的座师赵理,因为年纪过了,没能进灵原秘境,所以不曾来辞鹤楼留诗。看吴素三的样子,应该有为他座师证名的意思,能教出不下于大夏右相王时锦当年才华的门生,可见左相赵景学问名副其实。”
“近些年生逢盛世,看来法家也出了不少人杰啊!”
“都说法家已经落魄了,现在一看,似乎又有中兴之兆……”
一首能过半楼的诗,远超出一起参与诗会的所有人,而且超越的距离不是一两层楼这么简单,直接超出最高者近二十层楼,这差距已是大得不能再大了,也足以证明吴素三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对于这结果,无数看客唏嘘之余,难免失落。因为代表他们跃疆城最高文采的四公子都接连败北了。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参与诗会的也属跃疆城才子最多,可他们也都败了。
无一得胜,无一能与吴素三相提并论,而且差距大得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实在叫人不太好受,幸好来前他们就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法家得意门生的强,所以期待不算高,此时失落之意也就不算大了。他们很快把心态调整过来,开始品鉴这首拔得头筹的《万里迢迢》,议论成败。
而刘恒,暗暗点头赞叹之余,又听到旁边那人的低语声,“这法家,总算没有太丢人。”
依旧是大得惊人的口气,尤其如今诗会将近落幕,这人口中只说了法家,对于其余跃疆城众多才子,甚至连提都不屑一提的样子。
刘恒不由又循声望去,但见这人还是没动笔,终是摇头失笑,“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自己却毫不动作……我只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才知道,也是一介凡夫俗子。”
这时节,人人都知道诗会将要落幕,胖子掌柜笑眯眯地道:“这次诗会,诸位见证了精彩的斗诗,见识了诸位才子的惊艳之作,想必不虚此行了吧?”
他大声询问,人们都忙着议论或是将要起身离去,或是意犹未尽,或是嘀咕诗会的不公,无人应答他。
这次诗会高潮迭起,精彩绝伦。
他们见到了出尽全部才华的各家才子,见到了无数朗朗上口的好诗,见到了劝学的《辞鹤明》,见到了写尽跃疆城得意事的《千年记》,见到了有成圣自信的《登辞鹤楼》,见到了心怀天下疾苦的魁首《万里迢迢》!
这一首首惊艳四座的绝唱,包括各家才子之间的争锋,都叫他们到现在还回味不断,哪还有心思理会这胖掌柜。
胖子掌柜却也不以为意,随后又笑道:“诸位,还有谁没有作诗?还有谁想一试才学的吗?若是没有,本楼就要宣布法家吴公子为诗会……”
此时,众人都知道诗会将要落幕,他本是按规矩顺口一问,没有期待谁人回应,谁想话音未落,刘恒身边忽然有人高声抢断,“掌柜的,这里还有客官没有下笔呢!”
刘恒错愕望去,但见出声的竟然是那机灵小厮。
眼见自己一句话引得四方关注,这小厮很是得意,忽而指向了刘恒,“先前这位客官进楼时,曾问起能不能参加这次诗会,要是拔了头筹,能不能得大钱和登顶观景,如今却连玉笔金墨都没要,或许……”
他特意说得意味深长,让众人都朝刘恒打量过来,随后嗤笑者有之,脾气暴躁的已经被小厮三言两语勾起了怒意,当场质问起来。
“那厮,前面口放狂言,现在一动不敢动,是怕了还是看不起我辞鹤楼诗会?”
“我看他是看不起参加诗会的所有才子吧!”
“真是猖狂!”
“我看他是吓傻了吧?”
面对众人阴阳怪气的嘲弄,甚或鄙夷的目光,刘恒收起笑容,瞥了眼刻意挑起事端的小厮。他如今的目光,哪怕没有动怒也有慑人之威,这小厮先就体会过,这时根本不敢和刘恒对视,也先行远远避开,可是得意的笑容已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了。
“心胸狭小如此,难怪做了这么久的酒楼小厮,却永无出头之日。”
刘恒淡淡说道。
他哪还能看不出来,这小厮分明是蓄意报复之前被刘恒目光震慑的羞辱,如今一计得逞,自然得意非凡。
小厮听到这话面容一僵,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变脸极快,继续满脸笑容,“客官,如今楼中没留诗的恐怕只剩下客官一人了,需要小的为你取来玉笔金墨吗?”
这小厮不仅刻意挤兑,意图把刘恒逼到绝境,也是谎话张口就来,连刘恒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真小人。
要说没留诗的,不说别人,至少刘恒旁边就还有一位,岂能说只剩刘恒一人?
不过刘恒当然不会和这种小人比谁的心胸更狭隘,也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别人,更懒得和他计较,“玉笔金墨就不必了。”
“那客官是不愿留诗了?”小厮笑容满面,愈发得意,只等刘恒在众目睽睽下露出窘迫之色。
“怕丢人就直说!”四周有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在四大公子和法家吴公子面前承认不如人又算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大角色了!”
“是啊,早早认输了就是,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这都什么人啊?”
有人埋怨,有人笑骂,刘恒还没开口,旁边这人轻咳一声,似乎已经动怒。虽说小厮引得众人矛头直指刘恒,可旁边这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同样没有留诗,听着这些讥讽、谩骂,只觉在夹枪带棒说他一般,哪里容忍得了?
“认输?”不等他说话,旁边刘恒已经挑眉,四下扫了一圈,又淡淡望向这自觉得计的小厮,“谁说我不愿留诗了?”
听他这话,周围无数人都是一怔,包括正蹙眉的吴素三。
他才思敏捷,早就察觉那小厮在故意刁难这人,企图让这人出丑,刚刚准备开口为这人解围,谁想这人末了还是没忍住,抢先落入了小厮的算计。
这人既然开了口要留诗,他总不能再劝人不留吧,未免有打击别人信心的嫌疑,一时反倒不好再为刘恒说话了。再者,如此浅显的算计都能中了招,更毫无城府,真真给吴素三一种无可救药的感觉。
反正不算多大事,借此长点教训也是好事。
这么想着,他静静端坐,再没了为刘恒解围的念头。
“客官要留诗?”
刘恒的回应出乎小厮意料,让他措手不及,不过他也真够机灵,随即喜笑颜开,“那小的这就为客官取来玉笔金墨……”
“玉笔金墨就不必了。”
刘恒再不客气,淡淡瞥他一眼,“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此言一出,无数人又是发怔,浑然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不留诗,的确用不上玉笔金墨,可既然要留诗,不用玉笔金墨怎么留诗?
小厮则是真真懵了,“那客官,客官要怎么留诗?”
这也是众多看客心头冒起的疑问。
怎么留诗?
刘恒再不回应,平心静气,又向窗外眺望过去。
如果说没有顿悟之前,他没有了丁点争锋、求生的念头,心如古井,再生不出丝毫波澜。那时候的刘恒遇到现在这事,或许只会一笑而过,懒得和小厮多做计较。
然而不久前眺望窗外,那些落网求生的鱼儿让他顿悟,陡然激发出一片生机,他心中斗志一起,再不愿轻易服输了。
不就是要我留诗吗?
心头重现鱼儿跃出渔网的景象,刘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倏然……抽刀在手!
呛——!
锋芒出鞘声好似龙吟,清越争鸣,数里可闻。
“某已久不用笔,既然诸位如此求某留诗,某又用不惯劳什子玉笔金墨,索性以刀代笔,为诸位献诗一首!”(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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