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行即道

宽阔的海面上，空无一物，三万里长空碧蓝如洗。

        蟹妖是这片海域的巡海夜叉，但他只是妖兽，并不是妖怪，以他的等级本来是当不了巡海夜叉的。

        可是他的姐夫乃是罕见的下妖，相当于人族中的炼气道境强者，地位尊贵，所以算下来他也算是一个妖二代，就这样开后门成了一个光荣的巡海夜叉。

        前些日子姐夫警告过他，如果他再拿不出功绩，就只能让他回海底，老老实实的当只种蟹，为天蟹部生一堆蟹子蟹孙。

        心高气傲的蟹妖如何受得了，整日四处巡海，寻找立功的机会。

        但也因此，他发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被他发现的竹筏！

        竹筏之上，苏意行静静盘坐着。

        海风把他的衣衫吹得左右浮动，也似乎代表着他此刻的心潮起伏。

        只要心存修行，那么在哪里都是修炼，十方宗也不过是自己修炼路上的一处地点而已。

        如同是跳出井底的青蛙，看到波澜壮阔的世界，看到广阔浩瀚的天空。他整个的精神世界都超脱了好多。

        大海汪洋，无边无际，孤独包裹着他，但他耐得住孤独，甚至尽情的享受孤独。

        随着海浪的沉浮，渐渐的他忘却了形体，放空了思维，摆脱一切束缚，宛如天地坐忘。

        这是心灵的提高。

        远处，从没见识过人族的蟹妖，却猛然一惊，“好家伙，这不是一只猴子精嘛，而且是化形了的妖怪。”

        他一定是其他妖部的奸细！

        蟹妖兴奋的触须都几乎翘上了天。以他浅薄的阅历，只要抓住这个猴子奸细，他就能当上大统领，迎娶白龙女，走上人生巅峰。想想他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苏意行的目力能够将嗷嗷冲来的呆傻蟹妖看的一清二楚。

        自从他决定独自返回墨空岛，这已经是他遇到的第九只海兽了。

        面对蟹妖掀起的滔天巨浪，苏意行并没有丝毫慌乱，他稳住竹筏，体内血气纵横，饱含力量的一拳猛然打向了天空，把漫天巨浪打的四散开来。

        但他并没有阻止蟹妖的接近。

        因为他饿了。

        等蟹妖真正靠近，看见四周那些被苏意行斩杀的的海兽死尸，这次它倒是被吓傻了。

        这是在开海鲜大会么？

        太可怜了，太凶残了，虾大将被吃的只剩一截了，咦，这颗被打爆的眼球是章鱼怪的，唔，蜇精你死的太惨了，竟然变成一团肉酱了。

        蟹妖的两只绿豆小眼睛滴溜直转，正要有所动作，但苏意行一掌拍来，干净利落，直接将这小妖打得八脚朝天。

        苏意行一手提着倒霉的蟹妖，一手轻轻背负在身后。目光却看向海面深处，继而冷冷开口，“跟了我那么久，你还不出现么？”

        被看破痕迹，海底蓦然钻出一条状若山丘的巨蛇，它猛烈的长嘶！

        声音尖锐，随着风传达过来，令人心神震动。

        全身黑色的鳞片更是张开，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猛恶狰狞。

        扑天盖地的凶气笼罩过来，在这头庞然巨蛇面前，人类会不自觉的感叹自身的渺小。

        这是黑鳞王蛇，传说中上古黑龙和海蟒的后代，覆雨翻云，力大无穷！

        巨蛇昂首吐舌，发出嘶哑的沙沙声，两只巨大的眼睛犹如磨盘一般，泛着猩红的光芒。身躯蜿蜒地蠕动着，摆出随时攻击的姿态。

        竹筏之上，在巨蛇阴冷目光的盯视中，苏意行突然一笑，道：“人生有酒，不怕死于酩酊。今朝有肉，又何惧洪荒猛兽。”

        嗤的一声烈响，他双手拉住坚硬的蟹壳，狠狠一撕，扯出雪白的蟹肉，就着腥咸的海风，竟然大口酣食起来。

        “生一世，当求一个痛快！”

        在森然巨蛇面前，如此的纵情快意，所谓洒脱豪放，不过如此。

        突然，天色快速暗了下来，无尽的乌云笼罩上空，而后电闪雷鸣，降下狂风暴雨！

        这是行云布雨，龙族天生的能力。黑鳞王蛇天生就有智慧，甚至传承了上古龙族的部分能力，这和普通的海兽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在风雨的掩映下，妖蛇庞大的身躯突然激起，带着一股汹涌的浪潮，直接扑向苏意行。

        声势浩大，攻击凌厉，一般的武者瞬间就要被血盆大口吞噬。

        “来吧。”

        苏意行丢开蟹壳，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迎着巨蛇的凶威，踏波而行，轰然出拳。

        凡人，畏惧恶兽。

        但他，却将其看做是对修行的磨练。

        他之拳，便是畅快之拳，痛快之拳，他之意，便是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在前行的过程中，苏意行的身躯不断膨胀，竟然化为巨人。

        一丈……

        两丈……

        十丈！

        每拔高一丈，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妖蛇身上。

        武道八重，一重一巅，又被称为凡人八变。每一重都有自己的变化。

        第六重神行期，变的是速度，速度到达极限，甚至能像苏意行一样，足踏水波，短暂的在海面上疾行。

        而化身巨人，这是武道第七重巨灵期的变化。

        当全身的筋、皮、骨都熬练到极限。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身体能够瞬间膨胀，化为巨人，拥有极强大的破坏力，战场上，一个人可以轻松屠杀百人队。

        身体每大一丈，他的威势便强一分，然后异常简单的一拳，穿过层层风雨，直直打在蛇躯上。

        在这样的战斗里，直接挥拳便是苏意行认为最佳的方式。

        拳是人类最初最原始的战斗方式，不如剑有技巧，但更为直接，更容易将积蓄的力量倾泻出来。

        喀喇数声，蛇骨碎裂。

        那大手更是狠狠捏住了巨蛇的七寸，竟然凌空提了起来。

        巨蛇眼中露出强烈的恐惧。这恐惧，在他身上是首次出现。他是奇兽异种，在这片海域，称王做霸，可如今却在眼前这个人类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从未出现过的生死危机。

        它剧烈摆动，掀起滔天海浪，然后身躯一变，竟然化作了一条拇指大小的小蛇，挣扎逃脱。

        苏意行一步踏出，化作惊天长虹，在海面疾行追击，在临近妖蛇的瞬间，五指张开，然后猛烈收缩，形成一道气旋，将妖蛇牢牢吸在手中。

        蛇躯在掌心内不断颤抖，竖瞳中的颜色开始转变，最后竟人性化地出现乞求之色。

        “苏某身边不留无用之物，你有何价值？”苏意行右手一甩，这妖蛇立刻飞出。

        在飞出的一瞬，蛇躯剧烈膨胀，宛如小山一般，向海底冲去。

        武者气血充足，在妖兽眼中是天然的大药，尤其是苏意行这种大成的武者，如果被妖兽吞食，能让他们不断蜕变，甚至由兽进化为怪，超凡脱俗。

        海底黑压压一片，显然已经聚集了很多贪婪的海兽。

        没有丝毫的交流，妖蛇双目冰冷，直接与这些海兽疯狂缠斗，激烈的厮杀，染红了一方海水。

        顷刻后，妖蛇重新回到了苏意行的面前，带着厮杀过后的狰狞，森然的盯着苏意行。

        “还不够！”苏意行轻轻摇头，声音里透着冷硬的威严。

        说是威严，更是一种气势，正如四周的海浪，虽然一片平静，但只是变得更加深沉，一旦爆发，便是惊涛骇浪般的猛烈，无可动摇，不可阻挡，摧枯拉朽，一往无前。

        在这股气势的压迫下，妖蛇俯首屈服，收敛全身的凶气，然后身躯滑动，在颈部一圈黑色的鳞甲中，现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色鳞片，用蛇尾卷住，异常小心的递到苏意行的面前。

        这块金色鳞片，乃是蛟龙的遗蜕逆鳞，一身的精华所在，被它无意得到，是它以后成道的期望，若有一日，当它全身的黑鳞，都蜕变成金色，就是它成蛟之日！

        苏意行捏住冷腻的鳞片，端详着上面天然密布的纹络，若有所思。

        在这广阔无垠的千岛洲，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灵种族，他们都在不断地突破自身，永恒追寻着天地间的大道玄妙。

        而他握住的不仅仅是一片简单的鳞甲，而是妖蛇的大道未来。

        成蛟，化龙，一条小小的妖蛇也有超脱之志么？

        苏意行轻弹指尖，在妖蛇的不解中，将这枚珍贵异常的金鳞，重新还给了它。

        “你有资格追随我，随我者，若百战不死，蛟属难冠，当为真龙！”苏意行徐徐开口，望着妖蛇，双目中透出宛如星辰般的光芒。

        声音温和，但落在妖蛇耳中，却让它心神一震。

        虚张声势的人，声音强势，但往往是脆弱的。而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的人，声音就会温和，就更有力量。

        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苏意行沐浴在海上的水雾里，一动不动，神秘深邃，宛如一个美丽的画卷。

        妖蛇怔怔地看着这幅画面。

        然后它抬头，吐出鲜红的芯子，露出心底的明媚。

        它莫名的开心。

        心悦者自是真正的诚服。

        ……

        天色逐渐明朗，大海也安安静静的，没有风，也没有浪，海底三五成群的鱼儿在欢快的畅游，天空中有三五只海鸥在翻飞盘旋。

        忽然一道巨大的身影狂啸而来，竟是一只巨大的妖蛇。

        蛇身蜿蜒游动，划开水波，打破了海面的平静，引得鱼群四散而逃。

        盘坐在妖蛇的头颅之上，苏意行闭目感受着。

        他体会到了平静大海的心跳。

        随浪涌动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给他的感受是实实在在生命的跳动，是一种即使平静，也如此博大，强烈的心跳。

        此刻，他全身的呼吸，随着海浪的律动，一起一伏，像深海里呼吸的鲸鱼，逐渐变得响亮而深沉。

        呼吸，是一个人生命的本能。

        普通人，呼吸短促，有气无力。

        武道第一重便为呼吸期，通过调整呼吸，改善体能，体力远超比普通人。

        此刻，显然苏意行返璞归真，触摸到了更深层次的修行奥秘。

        海面上的天气变化无常，这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开始起浪，狂风怒号，大浪滔天，一片黑暗。可怕的狂风，怒吼着，刚才平静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起来。

        惊涛骇浪中，妖蛇身躯颤抖，不由放慢了游速。

        它的身上，苏意行却缓缓站起。

        迎着风暴，满头黑色长发不受任何束缚四散开来，张扬无比。

        他的身上有一股锋利的意气，勇往直前，视死如归，不管面对什么，他都不会退，退了就不再是他了。

        修行这条孤独的路，唯有逆风前进。

        风愈狂，他心更狂!

        海风掀开他的衣衫，露出背上深深的伤痕，如沟壑般密布连绵。

        走到现在，除了天赋，他同样不缺毅力和坚持。

        ……

        漫漫长渡，风雨兼程，一直漂流了大半月。

        随着妖蛇的前行，海水的颜色也渐渐由蓝变墨，似乎来到了特别的海域。

        “快到墨空岛了，不知家人他们可好。”望着这片墨色的海域，苏意行目光柔和，他想起小时候，带着弟弟妹妹，光着脚丫踩着浪花，沿着沙滩拾捡贝壳，任时光冲刷无忧无虑的童年。

        就在距离墨空岛不远处的礁石上，似被苏意行惊动，闪出了三个穿着红袍的青年，尽皆神情冷漠。

        “前方之修，立刻退后，此地方圆千里，已被我血鲨岛封锁！”

        “擅闯者……死！

        在礁石的背后，更是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凶悍的铁背巨鲨，张开血盆大口，不耐的徘徊游动。

        按捺住对亲人的思念，苏意行脸色渐冷，心中更是一片寒意，这时候，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佛挡杀佛，魔挡斩魔！

        “滚开！”

        他冷冷喝到，声音如同惊雷，使得这三个红袍青年心神震动。轰鸣间，座下妖蛇狂卷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冲进了这群巨鲨之中，鲨群如同遭到无情屠杀，被凌厉的蛇尾抽到，处处骨肉绽开，血腥一片。

        苏意行一步踏出，在这三人颤抖的目光中，跨入这所谓的封锁之地。

        他的背后，是一大片残肢血肉，在他前进的路上，只要是胆敢阻拦于他，无论是什么，都被他最霸道，最直接的狠狠撕开。

        铁血出手，仿若也是在昭示他的规矩。

        阻我成道者，杀！

        欺我亲友者，全族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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