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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夏洛特


清晨,好好睡了一觉的夏尔精神振奋,他和平素闲下来时一样,一个人坐在小会客室里,而他的旁边摆开了棋盘,每一只棋子都被放上了棋盘,整装待发。

        不过,在今天,他并非是无事可做。

        夏尔拿着一本《法兰西年鉴》的人名附录,找到了有关于元帅的记载。

        “奥拉斯-塞巴斯蒂亚尼-德-拉波塔伯爵,出生于上科西嘉的拉波塔,在他年轻的时候加入法国革命军队,后成为拿破仑-波拿巴皇帝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在1801-1802年期间,他在土耳其、埃及和叙利亚任拿破仑第一内阁的外交使节,1806-1807年间任驻他曾担任法国驻君士坦丁堡大使。百日复辟的时候,他再次回到了拿破仑身边。在国民自卫队里担任将领。1815年波旁王朝第二次复辟后,由于受到牵连,他一时被迫告别了政坛和军界,直到1819年,他代表科西嘉岛出任法兰西众议院议员,在1824年的立法选举中他失去了议员资格……

        …………

        在七月王朝建立后,他曾任海军部长、外交部长等职位,随后的几年里,他还曾担任法国驻两西西里王国(1833-1835)和伦敦大使(1835-1840),在1840年,因为多年来的功勋,他被路易-菲利普国王授予法国元帅头衔,然后他即从政界退休。”

        读完之后,他开始消化获得的信息,然后抬手移动棋子,一边下着棋,一边脑中按部就班地思考着。比委托人的委托更重要的是,思考委托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毫无疑问,这位元帅先生虽然已经退休,但是在政界也曾占据过高位,肯定有无数的关系和朋友,如果他对自己女儿的死亡有疑问的话,他至少可以去找找政府警务部门,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不长的时间内,夏尔的脑中闪过了多种猜测,然后自己站在中立客观的立场上,对这些猜测予以评估和计算,这是他的一种习惯。

        “是陷阱吗?”“不,如果真的要对付我们,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

        “看来真的只是个人请托了。”“但是为什么要找我们?”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

        各种想法交织,但是夏尔仍旧找不出什么头绪来。不过,正如老侯爵所考虑的一样,只要不是有意的陷阱,就有必要尽力去完成老元帅的请托——虽然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但是以元帅曾经的地位,在政界和军界仍旧会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如果能把他也拉进来,对波拿巴派的谋划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夏尔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得知,元帅的独生女儿范妮,于1824年10月28日成婚。夏尔继续翻查人名录,很快就找到了普拉斯兰公爵世系的名录。

        “塞萨尔-加百利-德-舒瓦瑟尔,生于1712年8月15日,卒于1785年11月15日。卓越的军人和外交官,在路易十五时代名望卓著。青年时代即加入军队,因勇敢和善于指挥而慢慢升任至陆军中将,在1761-1766年间历任了舒瓦瑟尔公爵内阁的海军大臣和外交大臣职位。1763年,他成为法兰西特命全权大使,参与了巴黎和约的签订,为七年战争的结束立下了功勋。

        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路易十五国王陛下钦封其普拉斯兰公爵,他成为第一代普拉斯兰公爵。舒瓦瑟尔-普拉斯兰世系由此确立。”

        夏尔看完了对初代普拉斯兰公爵的介绍之后,略过了后来他的几位直系子孙的介绍,直接翻到了当今现任的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的名录下。

        “夏尔-洛雷-雨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现任普拉斯兰公爵。由于大革命的风暴,前任普拉斯兰公爵夏尔-雷纳特曾流亡国外多年,后在拿破仑掌权之后才回归法国。其长子夏尔-洛雷于1804年6月29日出生,1821年他承袭了普拉斯兰公爵爵位。

        1824年10月18日,普拉斯兰公爵与旧帝国时代的将领奥拉斯-塞巴斯蒂亚尼-德-拉波塔伯爵之女范妮-阿塔丽丝小姐成婚,1838-1842年间,他曾担任过塞纳-马恩省的众议员,并曾在政界颇有作为。如今,普拉斯兰公爵作为一个名门之后以及优秀的青年政治家,将在法兰西政治舞台上发挥自己的作为。”

        看完这些含混的介绍后,夏尔感觉有了些头绪。

        元帅很显然是平民出身,但是却把女儿嫁入了法兰西最名望卓著的门第之一的舒瓦瑟尔家族里面,靠的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就是金钱了。

        汹涌澎湃的大革命,既摧毁了贵族的统治,也摧残了贵族的经济基础。大革命期间,的法国贵族们,留下来的都被送上了断头台,而逃亡国外的贵族则会被没收财产和产业,因此很多贵族流亡国外后不得不面对自己除了一个在不断贬值的姓氏外几乎一贫如洗的残酷现实。

        这些贵族在现实压迫下,不得不和普通平民一样在异国他乡挣扎求存,从事过去所鄙视的劳动活——有当鞋匠的,有当裁缝的,有当厨师的。比如夏尔的爷爷和堂爷爷,特雷维尔公爵兄弟两个,听老侯爵说当年就是在德意志的杜塞尔多夫靠修鞋维生的,后来因为修鞋技术大大提高,生意干得不错,两兄弟还搞了一家小铺子……

        后来,波拿巴帝国建立,然后波旁王朝复辟了,贵族们纷纷从外国流亡地返回到法兰西,虽然国家一直都有相应的补偿措施,但是也不可能完全补足之前所失去的一切,于是贵族的财产大大缩水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这种窘境之下,很多贵族顺应时势,就与过去所蔑视的平民富翁们通婚,娶那些资产阶级的女儿,变相地用姓氏来换取金钱。法兰西两大统治阶级,就这样开始了并不通畅的沟通与融合。

        而拿破仑帝国的将领们,是贵族们求亲的首选人群之一。

        次要原因是,他们名望卓著,为法兰西战斗了多年,就算是平民出身也算是高贵。

        主要原因是,拿破仑帝国的大军踏遍了欧洲各地,也抢掠遍了欧洲各地,他们攻占过米兰,攻占过威尼斯,攻占过马德里,攻占过里斯本,攻占过维也纳,攻占过柏林,攻占过莫斯科……他们聚集起来的珍宝钱财无数。更别说还有从各个城市那里勒索的赎金,比如米兰城,当初就是缴纳了一亿两千万法郎的赎城费之后,才免于被皇帝焚城之劫的。

        正因为如此,拿破仑帝国的高级军官们几乎人人都发过大财,过着挥金如土奢侈至极的生活,就连夏尔的爷爷,当年也是有着出了名的风流生涯。

        这种联姻,里面能有多少爱情的因素,那就不问自知了。门第卓越、家世显贵的公爵显贵,和一个平民出身的将军之女,为了钱而结婚之后,究竟会有多少共同语言呢?

        夏尔一边思考着,一边推演着棋盘的棋子。

        有点头绪了。

        为什么老元帅会觉得自己女儿的死有蹊跷呢?而为什么他不去直接找公家,而是请托自己的老战友呢?会不会跟自己女儿的婚姻有关系?

        会不会……他觉得……

        夏尔越想越深入,渐渐地,他抬起了白王后。

        “嗯,这里可以作为主要的线索来探究。”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探究什么呢?”旁边的人用悦耳的声音问。

        “探究真相啊。”夏尔下意识地回答了。

        然后他回过神来了,谁来了?

        声音有点像芙兰,但是又似乎有点不同……

        他抬起头来,往旁边看去。

        果然不是芙兰。

        来者戴着一顶缀着羽饰的粉红色宽边遮阳帽,穿着白色百褶裙,下摆别着玫瑰花饰。和芙兰一样,她的脸型修长,眉毛纤细,配上特雷维尔家特有的蔚蓝眼瞳,使得整个面孔显得柔和而且文静,年纪看上去刚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是鲜花盛放的时节。同时,脸上总是若有若无的微笑,让她显得更加具有别样的神秘感。

        夏尔呆住了。

        看着夏尔的反应,来者眼睛里似乎带着点嘲弄。

        “不打个招呼吗,夏尔?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接着,她摘下了自己帽子,金色的穗带随之而解开,柔顺的金发从帽子的边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淡淡的香味随着风飘入夏尔的鼻中,那是多么熟悉的香味啊。

        多久没有闻到了?并不久,但是似乎又很久。

        想要忘却的,想要记得的,随着这股香味,一股脑地闪过他的脑海,一时间他浑然忘记了一切。

        不,不要,快醒过来!

        心里头突然闪过一声呐喊。

        夏尔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皱起眉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你……您是怎么进来的,夏洛特?”

        “怎么进来的?”看着青年如此之快地恢复了神智,女孩儿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只是眉毛微微挑了挑,“当然是走进来的啊……和过去一样,我让他们不要通报,然后就走进来了。”

        “是吗?”夏尔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我真该好好和门房说说,以后不要每个人都放进来!”

        看到夏尔如此强硬的态度,女孩儿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走到夏尔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夏尔。

        “你表现得越是尖刻,不越是证明还放在心上吗?”

        夏尔噗嗤一笑。“您倒是自我感觉很好。”

        “只是我的自我感觉而已吗?”女孩的笑容愈发明丽了。

        “当然了,还会是什么呢?”

        “那么,为什么你听说爷爷想要将我嫁给莱奥朗侯爵之后,非要废掉婚约而后快呢?”夏洛特温和地问。

        “因为芙兰请求我将她的朋友救回来!”夏尔用略有些粗暴的口吻回答。“难道您不知道吗?”

        夏洛特敛起了笑容,然后突然抬起了手,然后轻轻地将手放到了夏尔的头上。

        夏尔想要摆脱,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微凉的手,划过夏尔的短发,然后抹上夏尔光洁的额头。

        “你在害怕。你不敢来见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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