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整个服装组和道具组都想尽了办法去抢救那件被油漆毁了大半的白西服，牙膏和刷子齐上。但是最后，只得一声叹息：“没救了。”

        这件西服本就是白色，不管用怎么样的招数，都没有办法抢救回来。

        这几天简湘一直都负责狄家的拍摄戏份，现在连她都听到动静来了。看到变成这样的西服，脸色也变了。不过她的反应还算决断，立刻让服装组和道具组去联系，看看能不能从什么地方借来一套差不多款式的白西服。

        白西服比较常见。但是像被毁掉的这条镶着黑色翻领的就比较少了。全剧组的人都围着商量。

        “可是连定妆照和海报都拍好了，之后如果不用这套西服，会不会有前后不连贯的感觉？”

        “那随便去买一套西服就行了。”

        “也行。我去找。”

        一群人忙忙碌碌地说了又跑，南念归一直抚摸着那条已经被毁了的西服，神色不明。

        陈秋水顺着手脚架极慢地爬了下来。刚才的意外发生得太快，大家都去关心洛子归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地走过来，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一时没注意到，出了这样的事故，连累你了。”

        “这件事怎么能怪您。”洛子归万万承不住长辈给他行这样大的礼，“都是意外。”

        陈秋水却更加愧疚，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拱拱手，就此走了。

        洛子归看到他这样更加难过。然而更麻烦的在后面。由于这件西装是定制的，想寻同款几乎找不到。服装组连夜找了好几套，一套一套在洛子归的身上比划。但是无论怎么看，效果都不如那套白的好。

        但由于那套白西装是定制商品，如果想再买一套，还得等上半个多月。剧组拍戏都在赶时间，谁能等上半个多月。于是简湘让服装组和道具组上咸鱼看看，有没有同款的能赶紧想办法。

        南念归紧急联系方柔。方柔听说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一惊。不过她对西服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南念归问：“你这些日子做刺绣，知不知道有什么专门定制服装的裁缝？价格好商量，主要要快。”

        方柔自身对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她有个专门制作手工服装的小群。同时南念归也在网上搜找，结果找到了一个专做民国长衫的裁缝，而且就在本市。

        巧的是，方柔加入的手工服装小群里面就有这个人。南念归求来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谁知这个裁缝表示，她并不做西装，但她做男子长衫。

        南念归眼前一亮：“长衫也可以！”

        民国时期，除了西服，长衫也是非常流行的一种男子服装。搭配马褂，同样能显出当时男子的时尚风貌。

        本来对方是不做加急的，但是耐不住南念归这边好话说尽，又加钱。这才勉强同意了。她表示店里有几件现成的。如果他们很需要，可以到她的店里看看。

        对方问了洛子归的身材尺寸。南念归问道具组借了卷尺，亲自跟洛子归量尺寸。

        洛子归有些害羞。他记得之前测量的数值，可以直接报出来的。

        南念归却摇头：“之前量的未必准确。尤其是在镜头前，任何一丝不妥帖的地方抖会被放大。好了，你不要动，我帮你量。”

        洛子归便不说话了。南念归比他高两到三厘米的样子，差距不大，所以在量胸围的时候，南念归低下头，洛子归感觉到温热的吐息落在自己的胸前，一时他连呼吸都停了。

        “你别这么紧张啊。”南念归似乎没发觉他为何会这样，“虽然长衫比较宽松，但是如果你憋着气，尺寸会比你平常要小。你正常呼吸就好。”

        洛子归立刻恢复正常的呼吸，只是他仍觉得自己呼吸的频率比之前快了些。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

        南念归一边量，一边心绪起伏。

        原本空的塑料桶被换成了装满黑油漆的铁桶。导致洛子归的白西服也跟着受灾。说起来可能是意外，只不过他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记好洛子归的身材尺寸后，南念归连夜就离开了片场。他说若是抓紧时间一点，应该能早点回来。他已经跟简湘说过，简湘也认为说不定是个好办法。

        洛子归本来也想跟他去。南念归却说：“你留在剧组里吧。一来太晚了，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好。万一拖了点时间，剧组找不到你人。”

        临行前，他避开了人，对洛子归说：“你在剧组里要小心一点。”

        洛子归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南念归还是担心洛子归若是一无所知，自己又不在他的身边，会有意外。他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出些许：“你想，除去昨晚的意外，前几天陈秋水在跟黎望拍摄的途中，黎望的衣服不是也被不小心撕坏了吗。”

        剧组里的器材和道具在拍摄途中有些许损毁是正常的。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问题就是昨天陈秋水踢的罐子变成了铁罐。让原本的意外蒙上了一点的淡淡阴影。而且两次意外都发生在陈秋水的拍摄中，的确容易引人多想。

        “最好是意外。”南念归说，“不过剧组里的其他人也因此会更加上心。所以其实你也不必太紧张。”他看了一眼洛子归，微微一笑，“就是我总有点杞人忧天，所以才说出来让你小心一点。”

        洛子归知道南念归的好意。今天早上他就感觉到剧组里的人的确有点跟昨天的态度不一样了。只是其中缘由，还是不太清楚。

        南念归走后。洛子归实在睡不着，就在酒店的通道里闲逛。谁知道又惹进一场麻烦里。

        只听门口有争执声。便看到苏天宏在和陈秋水吵架。苏天宏挡住黎望，黎望一言不发。但是陈秋水却似乎很着急，似乎想单独跟苏天宏身后的黎望说话。

        看到有人来了，苏天宏眸子一转，说道：“陈先生，我敬你是业内的前辈。可是黎望身为我的艺人，还轮不到你对他指手画脚。”

        陈秋水背对着洛子归，看不到他的神色，却听得他甚是愤怒：“你们俩这么晚了，要出去干什么。”

        “我们有我们的通告安排，这就不需要跟你说了吧。”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要紧通告。”陈秋水似乎不善言辞，“什么正经的剧组会晚上找人面试？”

        原本抿着唇的黎望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把推开身前的苏天宏，冷冷地开口：“笑话。你自己心里不干净，还配说其他剧组不正经？”

        陈秋水一下子哑然。

        然而黎望似乎并没有打算这么放过，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似藏着极深的情绪：“我对我自己的行为有着清晰的认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需要一个外人管！”

        说罢，他转身就走。苏天宏彬彬有礼地对不远处的洛子归致意，立刻跟上。只剩下陈秋水独自站在原处。一向健壮强劲的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见他转了一个方向，踽踽回了房。

        洛子归十分尴尬，他不是很爱打探别人的私事。但是想想刚才陈秋水走路的动作很是迟缓。难道是昨晚拍戏时他踢铁桶伤到脚了？

        看陈秋水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洛子归实在放心不下，叫了快送，买了一点伤膏药。站在陈秋水的房门前犹豫了很久，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了一阵动静。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陈秋水赤脚趿拉着一双拖鞋，见到是洛子归有点吃惊：“有什么事吗？”

        洛子归注意到他的右脚背青紫一片，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他举起自己买的药：“就是想看看你。昨天你应该也受伤了吧。”

        “我想那毕竟是铁桶，而且里面又装了水。”这种情况下，尽力一踢跟踢石头也差不多了。

        陈秋水大为惊讶，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药品：“请进吧。”

        他用洛子归给的伤药喷雾剂喷了一下脚背，又揉了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挫伤而已。还劳烦你这么挂记。”

        这是洛子归第一次跟印象里的偶像在不是拍戏的状况下相处。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很奇妙。昏黄的灯光下，陈秋水与屏幕上显出的侠客风骨不太一样。泛着微辉的皮肤上添了几道深刻的纹路，他眉眼低垂，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

        洛子归就等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陈秋水才像意识到洛子归也在。非常尴尬笑了笑：“你看我，都忘了还有客人在这里。”

        洛子归本该就这么退出去，但是看到陈秋水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秋水先生刚刚和黎望吵架了？”

        陈秋水欲言又止：“黎望他……唉。”

        洛子归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你们认识吧。”面对陈秋水这么惊讶的目光，他说，“我看得出你很在意他。并不像普通的业内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陈秋水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叹息说：“其实，黎望是我的儿子。”

        啊！

        洛子归没忍住抽了一口冷气，不过面上却没有显露多少。他快速回忆，这下想起来了。可是陈秋水是在十五年前就息影，而且之前也很少有报道提到他的婚姻情况。就知道他息影前已经成婚，但具体情况洛子归就一无所知了。

        “唉，我的妻子是圈外人。在我出名前我们就结婚了。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当初，我在外拍戏很少回家。家里就剩她一个。后来我在拍戏的时候，被八卦记者以几张照片捏造我和同剧组的女演员因戏生情……”

        这件事洛子归隐隐约约有印象。不过陈秋水退出娱乐圈的时候，洛子归的年龄还小。加上时间过去那么久，很多事他其实也不是记得太清了。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还有记者跑到我家门口蹲点。也影响到我的妻子。后来我们离婚了。那时望儿才七岁。他跟着他母亲走了。后来我的妻子因生病去世，我也就和他断了联系。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加入了向书娱乐……”

        “那你刚刚是？”

        提到这里，陈秋水就面露愤色：“我之前打探他的消息，知道他加入了娱乐圈，就打探他加入的公司。可是他加入的这家公司，就我打听下来名声并不好。他们常常靠艺人的违约金来获利。签下的艺人不榨干价值不罢休。黎望跟他们签了二十年的约，却一直跑酒店做陪客。”

        他像是终于有了可以倾吐的对象，说道：“小洛，你也在娱乐圈里，应该也知道正经的剧组不可能晚上面试的。”

        “你没有跟他说这个吗？”

        “我说了。”陈秋水叹息，“可是他根本不相信我。看他这样，我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求以前的朋友给他介绍一点资源。这次的电影，也是我以作为特邀参加为由，让他们给黎望一个角色。”

        洛子归吃了一惊：“等等。这次黎望和陈元英的角色是你介绍的？”

        陈秋水不明白洛子归为什么这么惊讶：“是啊。”

        “那他们的经纪人知道吗？”

        “知道吧。”陈秋水不以为意，“毕竟我曾经跟他介绍过。这个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其实非常有心机。他说黎望是他看重的艺人，他会对他很好。而且黎望不喜欢我，让我不要太靠近。”

        洛子归若有所思，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陈秋水叹息：“抱歉了，小洛。让你看到这样一面。”

        做了一晚上听客的洛子归向他致意：“是我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洛子归打开门要离开，却在门口发现一个装满伤药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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