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一半龙丹

　　〔欣阑殿〕
习霖进来时，见着泽尧一幅憔悴的模样，紧握着床上女子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沉睡的面孔。
已至于习霖在门前站了许久，泽尧也未曾发现他的存在，直到他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嗓。
泽尧这才缓慢抬起眼皮，下巴处冒出一些青黑的胡茬，显然许久未曾阖眼。
看到习霖出现的瞬间，暗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芒。
“你终于来了！”
不待习霖走近，他几步上前就将习霖拉至床榻：“你快看看她，是否还有救？”
床沿由纱帐挡着，大体可以看到轮廓，却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只露出一只葱白的手足够他探脉。
习霖并未吭声，落坐之后灵指搭上落嫣的脉象，以灵力输诊，继而将落嫣的手塞回被褥，起身面色凝重。
泽尧盯着习霖许久，未见从他嘴里崩出一个字来，不由得着急：“你倒是快说，她怎么样了？”
习霖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他端着那杯水，慢吞吞茗了一口，啧了一声：“怎么觉着，今日这茶甚是寡淡，待老夫重新去沏上一壶。”
他提着茶壶打算出去，泽尧拦住他，接过他的茶壶，交给身旁的侍婢:“替尊者沏壶茶来。”
神婢很快沏来一壶热茶。
习霖意味深长看了泽尧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徒弟，居然也有如此恭顺的时候？
泽尧冷看他一眼:“你不必借口推辞，本君知道只有你能够救她，你若继续拖延，别怪本君不顾念师徒情意，新账旧账与你一同算清！”
“你在威胁老夫？”习霖微微眯起眼缝，这师徒二人一旦碰面，自然少不了一番斗嘴。
他索性做好了准备，掀了衣袍落坐椅上，感叹着说：“想当初你被扔在圣医族的时候，老夫含辛茹苦将你拉扯长大，如今好了，身份不一样了，对老夫就越发没有礼貌了是不是？你也知道只有老夫有办法，还不知道敬着些？”
泽尧无力揉了揉太阳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曾经寄养在习霖门下，承了他的恩情，可那全然，不是泽尧的本意。
“这些话，不用每次见面都提一遍，本君并不健忘。”
“既然如此。该怎么对待师长，不用老夫教了吧？”习霖敲击了下桌面，那意思很明显，给他沏茶！否则谁爱救谁救！
泽尧眸中闪过一丝火光，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哪怕再不待见习霖，他也只能暗忍下那缕火光，亲自沏了杯茶，恭恭敬敬奉到他面前。
见习霖不动，他又道:“师尊请用茶。”
习霖似有意外，能劳烦未来的天地之主给他沏茶，真是稀奇！
这份薄面，习霖多少还是要给的。他老神在在端过茶盏，打趣着说：“老夫刚才没有听错吧？你小子从来不屑叫我师尊，倒是老怪物老怪物的叫得顺口，何时转了性子？连这称呼也变了？”
泽尧忍怒，耐着性子说:“以前是泽尧不懂事，还请师尊，莫挂念在心上。如今救人要紧。”
能让泽尧如此低声下气求他，这女子也真是本事！
这么些年，他企图改变泽尧对他的看法，都未能如意，如今倒好，这女子往床上一躺，倒比他这个对他有扶养之恩的师尊来得还要奏效。
他茗了口茶汤。
想起七百多年前。吉冉公主失踪，泽尧像疯了一样寻找，但凡阻拦他的人，都会被他斩于剑下，最后他寻着那吉冉公主的绣鞋，跳下碧落泉去，被浊气侵蚀至使千年受尽浊气的折磨。为了让他重新振作，习霖只得选择让他忘记这段记忆。
如今，这个与吉冉公主长得相像的女子，突然出现，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若她再有任何闪失，不知道泽尧发起狂来，还会做出什么？他可不想看到当年的泽尧重现。思及此，习霖叹了口气，放下杯盏道：“这内丹受损绝非小事，她的精元虽没有完全吸走，但是没被打回原形已是万幸！”
泽尧回忆幻神剑劈下的那一刻，内丹虽飞回了她的体内，但是百年修为，却被玄灵花株吸食殆尽，仙人失去修为，也将意味着…如凡人那般失去生命。
想到落嫣也许永远沉睡，泽尧心脏疼痛了一下，沉声问：“没有办法了吗？”
习霖沉吟片刻说：“有是有，不过……”“不过什么？”除非是有人，愿意割舍一半的神元给她。”泽尧想也没想，拉着习霖走到床榻面前:“那还耽误什么？用本君的神元！快！”
习霖早知他会如此，拂开他的手，以长者的姿态睨着他说：“泽尧呀！你现在即将继任帝君之位，今后的你，将肩负三界苍生的责任，你若是舍掉一半神元给她，要怎么治理这三界？况且现如今三界初定，本就人心浮浮，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知道吗？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忘了身为帝君的职责！”
“比起她的性命，区区一半灵力又算得了什么？本君既能登上这个位置，亦能守得住这个位置，倘若连心爱之人也救不了？还谈什么三界之主，造福众生？”
“你……你怎么说不通呢？”习瀮急得差点跳脚，气哼哼的瞪着眼。
“君上不能救！我能救！”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人双双回头。
走进来的女子，一身素简白衣，未簪任何发饰，哪怕打扮简朴，仍掩不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娣雅？”泽尧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千年前她主动要求搬去碧落崖清修，泽尧并没有阻拦她，这千年间他们互不打扰，原以为此生就此两处相安，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天。
娣雅款款步上前来，屈膝一礼道：“君上原谅臣妾唐突，不请自来，实则听说君上寻到吉冉，这才急急离开碧落崖。吉冉与臣妾同为龙女，只有臣妾一半的龙丹，才可救她！”
敞开的窗吹进来一阵风，掀起一片帘角，她目光暼向床榻上昏睡着的女子，果然是她的模样，起初她还以为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泽尧并不想让她掺和进来，淡然道：“此事与你无关。”
娣雅温婉道：“吉冉是我妹妹，怎会与我无关？我与吉冉血脉相连，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昏睡于此？君上若不给臣妾机会，臣妾只能跪请君上恩准。”说罢，她席地跪了下来。
“娣雅！”泽尧吃惊看着她，示意她起来，娣雅坚决不肯  起身。
见这二人僵着，习霖的声音懒洋洋插了进来:“她说得不无道理，血脉亲情贡献的神元，救活她的几率会大一些，风险也会小一些，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即便习霖如此一说，泽尧仍不认为这是个妥善的办法。习霖并不理睬泽尧，对娣雅说:“你起来吧。本尊允了？”
“多谢圣尊恩准。”娣雅伏拜一礼，站了起来。吐出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一分为二，淡淡的红光笼罩在床榻周围，接着其中一颗珠子飞到落嫣胸前，隐没进她体内，另一半龙丹飞回娣雅体内。
失去一半龙丹的娣雅，脸色惨白，虚弱得险些站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是泽尧及时伸手托住她的身体，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你这是何必？”娣雅秀美的脸上浮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是…臣妾对妹妹的亏欠，就当是还了她了。”
“本君会还你这个人情。”他从不喜欢亏欠于她，从前是，现在也是。娣雅只是苦笑一声，低头不再答话，泽尧命侍婢将她送回凤栖殿，嘱咐她好生修养之类的话，并派遣了神医前去与她疗伤。而落嫣服下那半颗龙丹，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泽尧查看完她的情况，急切问习霖:“为何还没醒来？
习霖懒洋洋道:“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急什么，等她消化完龙丹的力量，自然可以苏醒。泽尧又坐回床榻，握着她的手，焦急等候她醒来。习霖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摇摇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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