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约法三章

　　小雨一下子脸红到脖子，飞速躲进房间关上门。

　　“虽然…是很正常啦，但这是合租哎，好歹不能太过分吧！”

　　平静了好一会，小雨又羞又气，假装淡定地说。

　　转身出去卫生间洗漱，一开灯才发现，那叫一片狼藉！

　　衣服裤袜散落一地，散发着一股霉味。小雨一脸嫌弃地迅速将一条内裤从她的洗发水上移开，久违地感受什么叫到怒发冲冠，濒临暴走边缘。

　　再看客厅和厨房，除了散落的衣物，还有一地零食渣和果皮泡面，到处是拖鞋水印，杂志也摊在沙发、茶几，散了一地。最可气的是冰箱里的水果、零食、牛奶全都不见了！那可是她一周的口粮！

　　她昨晚收拾的屋子，早上出的门，就一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雨“砰”地关上冰箱，径直走回房间。

　　她决定立刻马上拟出一分合租守则甩在季枫脸上，告诉他，姐可不是好惹的！

　　于是，奋笔疾书，嘁哩喀喳就写出了个大概，内容如下：

　　《1901合租条款》

　　一．不准带异性朋友回家过夜！

　　二．除了公共用品外，不准私自使用及食用对方的东西！

　　三．保持公共区域卫生，实行卫生责任制，谁弄脏谁打扫！

　　小雨本想再做个值日表，但想到他不经常在家，也就算了。

　　最后，她又愤愤地加了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四．如违反以上任意一条，每次罚款200块！

　　以上协议自9月1日起即刻生效。

　　写完，校对一遍，改了几处错字和用词不当的地方，小雨满意地舒了口气，准备明天打出来，彼此签字确认。睡前，又悄悄在季枫的房门上贴了张便条：

　　“我们谈谈！”

　　怕他第一早出去，她还留了自己的电话和微信。弄完这些已经凌晨1点多。

　　第二天一早，小雨挣扎着爬起来，匆忙洗漱出门，没发现便条还贴在门上。

　　她不知道，季枫的剧组杀青，这一次，正经要在家里住段时间了

　　一整天，小雨不时看手机，等着季枫联系她。果不其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突然反应过来，那货如果真联系她才奇怪。再气也无用，只能安慰自己别再理他，反正他可能又走了。

　　算一算，小雨来新公司已快一个月了，基本适应了这里的节奏，每天按部就班地忙活一个个工单（Brief），几乎见不到程放。听说他出差回来就忙着和营销部门对接，准备某个汽车品牌的提案，每天都忙到很晚。

　　设计布丁告诉小雨，以前程放一天还能来这层三四次，每次来女同事们就一阵骚动，最近却完全看不到。偶尔，会听到女同事们聚在一起感叹：

　　“哎，今天又没见到wuli程程，工作都没动力啊！”

　　小雨知道程放受欢迎，但亲眼瞧见同事的狂热，还是有点惊讶——只要程放一来，总会出现各类掉东西、崴脚、摔倒的蜜汁情况，好不热闹。

　　其实想一想，程放在高中时就很受欢迎呢。

　　高一，小雨和程放从不同初中被保送进了高中的尖子班，提前进入高中上课。那时程放就各种头衔挂满身，奥数冠军，小提琴10级，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即便在一群尖子生中，也是出类拔萃地耀眼。180cm的身高，清爽的面容，父母又都是大学教授，自身和家庭条件都没得说，被好多女生暗中惦记着也是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他本人却是相当低调，除了功课，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也没听说他和哪个女同学交往过。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不是小雨记得他的原因，高中，甚至可以说是小雨最想忘掉的一段艰难日子。

　　那时，家里的经济条件每况愈下，小雨好不容易争取保送上了高中，免除了6000块的升学费用，但平时的学杂费却是一项接着一项，怎么也躲不掉。小雨一边为各种费用发愁，一边为成绩焦躁不安。

　　高中的数学物理化学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她常坐在教室的一角听得发困，成绩直线下滑，直滑到班级倒数，这对她来说是不可原谅的。从小到大，她在班级的排名从没出过前五，而在这里她的成绩竟能如此一落千丈，她无法接受。

　　虽然小雨所在的是尖子班，倒数也能排在年级的前50，她却还是感觉自己全面挫败，直到无法正视周边同学的眼光，于是她开始封闭自己，有时一周也和同学说不上几句话，各种事情常常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小雨鼓起勇气悄悄去和班任谈，看能否不参加某项活动，她不想花那笔费用，结果被老师婉言拒绝。

　　本来她也就是试试，不抱什么希望，也理解老师，但出了办公室却怎么也忍不住哭，既羞愤又委屈。

　　她一个人边哭边在操场上游走，整个世界都在眼里模糊了，外界的声音也好似耳鸣一般失去意义，她只想痛快地哭一场，殊不知，一个开满脚力的足球，正从操场另一方沿着她最讨厌的函数抛物线轨迹向她射来。

　　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叫她小心，又觉得那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一般遥远、空洞。等到她抬起头，只见逆光中一个动速十足的球状物体直奔她而来，恍惚间如一个小行星正要撞地球，她反倒看得出神，心里出奇地平静。

　　突然，一个背影挡在她身前，满满占据她的视线，随后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小雨红肿着眼睛看去，正是程放，流着鼻血，整个眼镜都歪掉了。

　　踢球的人过来看了一眼，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抱着球跑了，只剩两人杵在那里。

　　小雨有些懵，刚刚哭的太厉害，抽得脑袋都缺氧了。只见程放脱下被砸歪的黑框眼镜，鼻血不住地流。那是她第一次见不带眼镜的程放，他的眼睛竟这般好看，小雨一时间愣了神，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索纸巾。

　　只剩两张了。小雨本想整包递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鼻涕，于是抽出一张来，才给了程放。转身，醒着鼻涕走了。没有说一声谢谢。

　　后来，小雨才反应过来，想要道谢，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直到文理分班，直到她转学。

　　想起这件事，不知为何，小雨总会有种窝心的感觉，虽然知道程放可能根本没放在心上，可能刚巧是举手之劳，她还是觉得有些温暖，这是她高中记忆中少数能记住也愿意记住的事件。

　　大上个月，她凑巧有事回到上高一的那个城市，顺便去拜访了当时很关照她的语文老师，聊起那一届几个耀眼的学生，才知道原来程放高三时竟弃理学文，还顺利考上了中传新闻系，兼修广告，毕业后就进了博扬，偶尔他会联系这位老师告知近况。

　　一开始小雨是没在意的，不过是在考虑到职业规划，决定来北京后，她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去程放的公司。

　　是有多喜欢吗？好像也没有。只是足球事件以后，小雨偶尔会浮现他的背影，即便后来转了学，上了大学。而当她知道程放竟也进了广告圈，总是莫名觉得有缘，有些冥冥中的意味。她想以如今的样子再和他遇见一次，再看看他，哪怕仍是背影，能够道声谢谢就好。

　　正当小雨陷入回忆时，程放来了，女同事们又是一阵躁动。他径直走到小雨所在的一组，召集组员紧急开会，看来是为了提案的事。

　　这是小雨进公司以来，第一次被程放叫去开会，她有些紧张，原地深呼吸了几次，便随组员一同进了会议室。

　　时隔多年，小雨再一次感觉到程放的逻辑严谨和超强的组织能力，他带领大家很快地讨论出大致的创意方向，要求一周之内完稿。

　　小雨知道，他们又要开启连环加班模式了，虽然预测会很累，但一想到是和程放一起完成，她立刻又有了动力，这是她进公司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和程放一起工作，她相信，她一定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

　　不论怎样，她不后悔来到他的公司。

　　回到家又是10点。小雨看到门口的鞋子还在，不过只剩一双男鞋，抬头看见季枫正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对着电视打电动。家里还是一片脏乱。

　　原来他没走！

　　然后还一整天没联系她！

　　小雨的火一下子涌上七窍。

　　“喂！我们谈谈！”

　　季枫不为所动，好像没听见。

　　“喂！我说，我们谈谈！”

　　小雨见他半天不做反应，反手直接拔掉电源线，电视一下子黑屏了。

　　季枫怒，将游戏手柄丢在一边，一脸阴云地起身，逼近小雨。

　　眼看这家伙越来越近，小雨一步步向后退，壮着胆子看着季枫说：“我们..谈…谈！”

　　季枫仍没停下脚步，逼得小雨直退到电视墙，再无可退。

　　他“霍”地抬手，小雨以为他要动粗，下意识地用手肘护住头，秒怂，然而季枫却单手撑在电视墙上，整个人压了过来，将小雨覆在他的影子里，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小雨第一次被男生靠这么近，不由得心跳加速，她眼神闪躲地看着季枫，才发现他的脸皓白如月，精致的轮廓凌厉如削，眼睛在睫毛的阴影中更显深邃，如夜半深潭，有种温柔的危险。

　　一瞬间，小雨竟觉得他有点帅，不过还是马上晃过神来，下意识地扭头躲避，季枫却一俯身顺势凑到小雨耳边，邪魅一笑，漏出一侧虎牙，调侃地问道：

　　“你，想谈什么？”

　　小雨一惊，一阵凌乱，马上臊红了脸，单手推开他，顺势逃到一边说：“合租守则，约法三章啦！”

　　她紧张地拽了拽衬衫，想要快速整理好心情。

　　“什么约法三章？”季枫不屑地问。

　　小雨把打出来的协议拿了出来。

　　只见他捏着边缘，从上到下迅速扫了眼，说了句：

　　“无聊。”

　　撒手丢在地上，作势要回房间。

　　“考虑到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住在一起，我觉得很有必要设一些室友守则，还有基本的底线，这是为了双方好。”

　　小雨捡起协议，迅速挡在季枫前面说。

　　“如果同意，请在这里签字。”她敲着签字空白处，向季枫递笔。

　　季枫继续无视，绕开她，小雨挡住。再闪，又被挡住。

　　他有些不耐烦，突然一个侧身，双手壁咚住小雨，说道：

　　“一，不准带异性朋友回家过夜。怎么，你是我的谁啊？”

　　他俯视着小雨，脸上挂着轻视而莫名意味的笑，仍旧漏出虎牙。

　　小雨脸红，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季枫笑意更深，歪头看她。

　　“你告诉我，我该去哪？”

　　“…爱去哪去哪，随便什么宾馆都行吧！”小雨扭头，小声说道。

　　季枫冷哼一声，拿开手臂转身回房，留下一句：

　　“色女。”

　　  What？小雨的脸一下子绯红。追着问他：

　　“喂，你说谁呢？”

　　季枫突然回身。

　　“就说你啊，大色女！”

　　他突然这么大声，倒给她吓了一跳，原地愣住一秒钟，随后季枫回房，小雨又愤愤追上去敲门，可半天也不见动静，气的她敲得更响。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她一拳敲在季枫胸口上，被他抓住手腕。

　　“你有完没完？”

　　季枫不耐烦。

　　“你签了就完啦！”

　　小雨使劲儿他想要抽回手。

　　“不签，随你便！不过如果你再敲门我就报警，说你深夜扰民！”

　　季枫松开小雨手腕，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小雨在心里暗骂了声混蛋，狠劲儿踹了季枫房门一脚泄愤。

　　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对这两次与季枫打交道的情景复盘，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撕不过他。突然，她意识到，天啊，没准儿是因为他的虎牙！

　　小雨可是天生对虎牙没有抵抗力啊！

　　仔细回想，这货长得还真有几分像山崎贤人，不过随后小雨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种奇葩可不能跟她的贤贤比。今晚太晚了，她上了一天班是在没有力气再跟这货撕逼，还是等她养精蓄锐明天再战也不迟，于是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小雨故意把洗漱、做早餐的声音弄得老大声。收拾完毕，再次就敲门逼迫季枫签协议。

　　半晌，无果。

　　然而紧接着，季枫却突然从里面开了门，满脸烦躁地一把将小雨拉进房间，推倒在床上。

　　“啊！”

　　小雨忍不住叫了出来，马上又收住声音，捂住嘴巴。

　　季枫裸着上身，半睡半醒，俯身撑在小雨身上，右手抓着她的肩膀，睥睨而视。

　　“再惹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小雨被他这一举动吓到，愣住几秒，随即躲开他的眼睛，一把推开他，跑出门去。

　　一整天，她都气的要爆炸。

　　午休，正在休息室补觉，林菲来了电话，约她晚上吃饭。她预计今晚也要加班，于是推到了周日。

　　“工作还顺利吗？”林菲问。

　　“嗯，还好。”

　　“室友呢？见过了吗？”

　　“别提了，一提他我就火大！”

　　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雨，一下就精神了，愤愤地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讲给了林菲。

　　“哈哈哈，看样子是只小狼狗呀！你这桃花还真是要么不来，要来就来两个！”

　　“说什么呢？”小雨并不觉得林菲的话好笑。

　　“你都不知道他多奇葩，脏乱不说，不打声招呼就随便吃用别人的东西，过不过分？你说我都困难成什么样了？而且还随便带女生回家过夜，简直可以说是渣了。”

　　“没谈谈？”

　　“谈不拢！根本无法沟通！那家伙性格巨恶劣，我看能跟他和平相处的人类根本不存在！”

　　小雨气得肝颤。

　　“哈哈，我听着倒挺有意思。慢慢来，没准磨合磨合就好了。”

　　林菲安慰，可小雨哪里听得下去，又吐了一堆槽，觉得舒坦了不少，才滚回去工作。这一搞就到后半夜2点，回家直接死在床上，睡了过去。

　　还好第二天是周六，可以好好休息。好久没有连环加班，小雨严重感觉睡眠不足，心律紊乱，终于体会到，原来，这就是北漂白领狗的日常状态。

　　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后，小雨看到客厅脏乱有增无减。她叹了口气，想说不带情绪地跟那家伙好好谈谈，于是走到门前敲门，尽量心平气和，隔门喊话：

　　“季枫，聊聊被？”

　　半晌，小雨听到拖鞋沓沓的声音，知道他来开门，向后退了几步。果然，门开了，但定睛一看，竟是个女人！

　　那女生亦打量着她，看着像个学生，头发蓬松而凌乱，隐约还有些酒气。

　　“你是？”

　　小雨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大概是那晚高跟鞋的主人。

　　正当小雨要再说些什么，玄关的门开了，只见季枫买了早餐进来。两人一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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