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属于程放一个人的回忆

　　程放在一旁听着，观察底下人的反应，谁也不敢挺身而出，有的甚至还等看好戏的样子奚落小雨：让她多管闲事！

　　这就是人性，程放心想。但看小雨一个女生竟敢出来打抱不平，又不免心生佩服，或许，隐约还有一丝怜意吧。

　　不过，碰上这样的人渣，程放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他不像小雨，做事那么不顾后果，于是想要去找教导主任来，可刚一转身，只见小雨一个箭步上前又抓住那个男生。

　　这下子大家都惊住了，谁也不敢动作，屏息一般，走廊这边顿时鸦群无声。

　　那男生见自己又被拽住，火“蹭”地冒了上来，习惯性地舔了下牙齿，猛地一回身，抬手就要打小雨。女生们都吓得惊叫着往后退，可小雨却突然抬起头，望着那男声的眼睛不可置否地说道：

　　“把手机还她，不然我就去告诉教导主任。”小雨语气铿锵，眼神是程放前所未见的坚定。

　　那男生的手停在半空中，听罢，火气更大，眼看巴掌又要落下来，只见小雨眼睛盯着那人别在身上的学生卡，继续说：

　　“二年三班方浩是吧？名字和班级我记住了。”

　　“不想被记过退学，就把手机还她。”

　　小雨直瞪着那人的眼睛，假装强势地说，尽量保持声音不颤抖，手心却不住地出汗，程放注意到她左腿轻微地发颤，不住地用手抓着这边的裤线。

　　那男生僵在那里，有些被小雨装出来的气势吓到，想了想利害关系，一时也没想到应对办法，只得冷笑一声，把手放下来，掏出手机，转身丢给那女生。

　　推开人群，他恶狠狠地对小雨说了句：

　　“你等着！”吊儿郎当地走开。

　　小雨见他一走，腿一下子软了下来，差点瘫坐在地上。一旁观战的两个女同学上来安慰着，把小雨搀到一旁，她大口地呼着气，拿手拍着胸口，这才想起手腕疼。

　　围观的人见热闹看完，也都如鸟兽散，那个被偷手机的女生远远地说了声谢谢，便顾自跑开，只剩下程放和仓买的老板。

　　两人倚在门框旁观察小雨，见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着男生远去的方向有些害怕的样子，估计是在担心自己放学后被男生截路报复吧，一脸忧心忡忡。

　　程放看小雨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责任感——他想保护眼前这个女生。这个明明胆子很小，却爱瞎逞强的女生。

　　或许是因为程放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处事从来圆滑老道，父亲更是人际关系学教授，从小到大，程放耳濡目染，早就学会了他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

　　初中起，他便懂得利用心理学与各类人群处好关系，家长、老师、朋友甚至内心鄙弃的人，他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应对他们，无论什么情况，他总能不动声色地既维护自己的形象，保护内心真实的想法不受侵害，又不至于开罪别人，这就是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受尽人们捧爱的原因。

　　亲戚们夸他聪明，朋友同学说他情商高，老师们赞他拥有自己的处世哲学，可是只有程放自己知道，他不过是看透了人性，冷眼观这个世界罢了。

　　可是今天，当她看到小雨，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女生，竟有如此勇气敢作敢当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悸动了下，那感觉像是真切活着的跳动。

　　今天这事儿，如果换作是他处理，他很可能假装没看见，理都不理，就算心里过不去，最多也是告诉教导主任来出面解决。可小雨呢，她出于本能地冲了出去，那种本能是程放没有的，或者说是他早就弃之不要了的，没想到这次竟被小雨给拾了起来，让他久违地体验到活着的真实情感，也久违地，想要去保护一个人。

　　“真是勇敢啊！”

　　倚在一旁的仓买老板感叹道，说着便回到柜台。

　　程放立住不动，半晌，默默在心里回了句：

　　“啊，说的是呢。”

　　此后那一周，放学后，程放悄悄跟在小雨后面，送她回家。

　　她走的是条捷径，在学校锅炉房的后身有一条能穿到主街的泥巴小路，平时少有人走，两旁有些野草，夏日里长势旺盛，一度把操场旁的栅栏围得密不透风。再往前右拐是一条红砖小道，平时总是被吹上一层煤灰，只一人宽窄，漆黑无光，不过路上偶有放学的同学一起，小雨也不怕，只是今天，她实在担心自己被那方浩找上，于是一路战战兢兢，风吹鼠过，草木皆兵，吓得她心惊肉跳。

　　程放在他后面跟着，看她这样倒觉得逗趣，再一次止不住笑她的逞强，可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却又莫名无比柔软似的，好像感谢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有幸看到小雨的这一面。像他这样的明白人不难意识到，自己笑或许不是因为她逞强，而是因为她可爱。不论是刚刚，还是现在，小雨都是他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女生。

　　就这样，接连一周，那方浩也没出现。大概是被太多人看到，他不好把事儿闹太大，抑或是早就另想别的生财之道去了，懒得搭理小雨，总之，这一周，小雨安然无事，两人都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放学，程放打算再送她最后一天，哪知竟出了新状况：方浩没碰上，倒碰上了个暴露狂！

　　程放远远跟在小雨身后，尽量与她保持些距离不被发现，不一会儿，却见小雨脚步放缓，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他越过她的背影望去，远远看到有个男人的身影侧身立在拐角处的野草堆旁。

　　小雨记得这个男人，上次有两个女同学走在她前面，路过时只听她们朝他大声骂了句“变态！”便疾步跑开了。小雨听到，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低着头快速跑了过去，可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了，她在心里叫苦不迭，暗骂变态，然而她又不想走大马路，那样要绕好远，于是站在那里纠结。

　　程放见状，心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了下，小跑几步，忽然在背后一手蒙住小雨的眼睛，牵起她的手连推带拽，带她一溜烟儿跑了过去。临到那男人跟前，不忘大骂一句：

　　“去死啊！死变态！”转身拐近红砖小路。

　　漆黑的小径上，程放挺身在前，小雨紧跟其后，被一个陌生人这么一前一后拉着跑，小雨感觉像在做梦，可四下无灯，周遭黑漆漆一片，小雨望着程放的背影完全认不出来是谁。就这么被他带着一路跑到小路出口，见他马上就要冲进光明，小雨满心好奇地期待，想看清他是谁，然后好好谢谢他。可临近路口，程放却突然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飞速跑了开。

　　小雨追了几步，刚喊了个“喂”，他便拐过马路不见踪影了。直到现在，小雨也不知那晚牵着她的手，带她逃离那条阴暗小路的人就是程放。

　　想起这些，程放轻轻地吸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却不知何姗姗正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后。

　　她歪头看了看小雨和季枫，又盯住程放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有些疑惑地问了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叶…宿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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