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温柔信仰

　　不够，如果只是孤独、平静，那么还不够。

　　季枫心想。在他看来，人人都会孤独，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种情绪，或者某个阶段的心境。而他的音乐，并不是要消费这种情绪或心境，而是要让他的听众了解，孤独，其实是每个人最普通的常态。

　　它既不高深文艺，自卑的人也不必为此畏怯，因为孤独就存在于我们每个普通人的身上。

　　有一个很残酷的事实是，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只是普通人。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只有极少数人是天赋异禀的，而很多时候，很遗憾，那些人并不是你。

　　因为普通，所以会彷徨，会无助，会迷茫，也就会感到孤独，这是件极其自然的事，可有些人用尽一生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因此，学会接受自己的普通，进而接纳自己与生俱来孤独，就是很多人一辈子要修炼的课题——只有看清并接受这个事实，才能不至于被失望打垮，才能获得理性向上的力量。而他季枫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音乐里，将这种力量锻铸进去。

　　为每一个普通人。

　　出了季枫的房间，小雨转身去洗漱，只听房间里季枫又弹了起来。

　　“你们可真厉害！又会吉他又会琴的，是要气死手残党吗？”

　　小雨在心里感叹，然而下一秒，忽然被什么击中一般：啊咧，她为什么要说“你们”？

　　是了，程放也是小提琴电子琴全能。

　　对着镜子，小雨看着里面的自己发呆，任电动牙刷在口腔里震颤而不为所动。一瞬间，她搞不清的心了。

　　从日本回国后，她的自我麻痹机能就已重新启动，所有跟程放有关的事都逃避去想。之前照顾叶英明、写小说满满占据了她的时间还好，可如今回了公司，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算再想躲也没办法。

　　的确，何姗姗辞职了，可那又能怎样？难道两人不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在别处碰面吗？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此处，小雨手下的力度不禁大了起来，等到牙刷停下，吐出一口口血沫。

　　“啊，又出血…”

　　呆呆地，小雨自言自语。

　　所谓爱情中的烦恼，是不是就如牙龈出血一样呢？一时好，一时坏，总要偶尔见点血，提醒你不为人知的伤口，却又没法子完全治愈。只不过，习惯以后，那点子红大概就也没那么触目惊心了吧。

　　这天后，接连一周，小雨不时便会被季枫叫去房间帮他抄谱子，一遍又一遍地改，每一天都与前一天有所不同。虽然她的耳朵不那么敏感，不过也听得出，节拍比最开始那版明显轻快了许多，某些曲段重音也有所加强，尤其是副歌部分，比起之前，更加明快，也更具力量。

　　“好厉害…”

　　亲耳见证着这些变化，小雨不禁无限惊叹。

　　偶尔回头，只见季枫单手在音键上敲敲打打，无比认真的样子。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这家伙竟只用一只手便做出了一支如此棒的曲子。

　　“专心点行吗？色女！”

　　发觉小雨盯着自己看，季枫闷声讽刺道，调试着音键，并不看她。

　　“我很专心好不好？！”

　　突然被发现，小雨有些心虚，又听季枫这么说，生气地转回身去——嘁，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自己抄啊！

　　不一会儿抄完，拿给季枫看，他从头到尾扫了遍，没发现什么错处。

　　“没问题的话，我去超市了！”

　　小雨颇为自信，说着就要出去。拜托，这东西她翻来覆去抄了N遍，早熟悉了，何况她可是专业文案校稿！

　　“我也去。”

　　一听小雨要去超市，季枫沉吟了片刻说道。

　　“诶？你要买什么？”

　　这...谁知道呢？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就是想…出去走走。

　　两人所住的公寓附近就有一家沃尔玛，三条街之隔，走路仅需15分钟。这天是周三，超市里人并不多。

　　季枫走在前面，小雨推车在后，望着前面的背影，她心里总有种奇异的感觉——这家伙竟会跟自己出来逛超市？难道是作曲作自闭了，太想出来人间走动走动？

　　小雨纳闷，怎么想这个画面都觉着怪，于是故意慢悠悠的，跟前面拉开距离。

　　“喂！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你自己付！”

　　不一会儿，见季枫一直往车里丢各种贵得要死的零食，她再也忍不住，追过去声明。然而对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仍旧顾自扫货。

　　小雨见此，心里一阵堵得慌。管她会不会被说小气，她也顾不上那些了，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一百块恨不得当一千块花，绝不允许有一点超支浪费！

　　东走走西晃晃，来到生鲜区。挑了些青菜还有鸡蛋，认真比对着价格。

　　“嗯，蔬菜还是要吃的。不然生病了还要看病，更贵！”小雨心想。

　　一抬头瞄到牛羊肉的货架，一瞬间，她突然好想吃土豆柿子牛肉。然而一看售价，心头又是一颤——上次她来牛腩还是36块多一斤，现在竟然涨到40多了！

　　“吃不起吃不起！”

　　默默吞了口口水，快步走开。别说牛肉，十几块的猪肉她现在都得掂量着买。

　　“诶？那家伙人呢？”

　　转了一圈，一转头，季枫不见了。

　　“刚还在后面跟着呢…”

　　推着车子，四顾寻摸季枫的身影。不一会儿，只见那家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提着一筐东西，二话不说倒进了车里。

　　“沃，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这都什么呀？”

　　小雨疑惑，说着往车里翻看。各色青菜、进口水果，牛羊猪肉以及鱼虾海鲜，他竟买了个全乎！

　　再仔细看，澳芒凤梨牛油果，牛肉猪蹄多宝鱼…光是牛肉就有牛腱、牛腩、肋条几种，加起来足有四五斤，另外还有火锅用的牛羊肉片、丸子宽粉等等。小雨粗略地算了下，所有这些加起来的价格足可以花去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你又不做饭，买这些干嘛？”

　　小雨刚想问，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这家伙买来菜肉也是给她来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做饭带季枫一份，被他偷吃的蔬果零食，更是难算清。然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主动往家里买菜。

　　结款时，季枫很自然地将果蔬蛋奶等一应食物都结了，包括小雨拿的那些青菜水果，只留下一些她自用的生活用品，让她自己付。最后，她只花了60多块，而他花了800多。

　　“那个，我等下转给你吧。”

　　出了超市，小雨想了半天，仍觉得该与季枫AA——就算她手头再紧，就算那家伙之前也没少吃她的，她还是不好想当然的接受他的恩惠。

　　这样明显是占人便宜吧，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没必要。就当人工费吧。”

　　左手拎着塑料袋，季枫快步走在前面。小雨则在两手并用，提着两个大袋子艰难地跟着。

　　“啊？”

　　“我出食材，你出人工，也算公平。”

　　“以后三餐就交给你了。我可是病人，需要营养。”

　　说着，季枫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将手中的袋子放进后备箱，弯身上去。

　　站在路边，小雨不禁盯着他的后脑勺，一阵发楞。

　　这家伙，是知道她没钱了吧？

　　也难怪，这一阵子，她都没买过肉，做的菜已经好久不见荤腥。冰箱里也早不见水果酸奶的踪影，连绿叶菜她都很少买…

　　大概被那家伙发现了吧，小雨心想，心中多少有些窘。可亏得他竟想出“人工费”这种话！

　　“周末，我想吃火锅。”

　　快到小区时，季枫看着窗外说道。看着他的侧脸，小雨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又软了一下。

　　谢谢他，没有戳穿她。

　　“好啊。”

　　一瞬间，她也想吃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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