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赢隐矩

　　平育历1173年，大周历722年，早春，望桑国，黎阳城。

　　位于西北之地的望桑国，历来都以多风著称。即便是现在道门入国，施展术法，也难以将这种情况完全改变。

　　黎阳城，虽为望桑首都，但就其规模而言，和太京相比还是远远不如。充其量，也就和卧凤道的金州城差不多大小。城内，虽然道路也算宽阔，但还是简简单单的土路。每当骡马畜生走过时，扬蹄间，都会一小片灰土。城内的民居也多为低矮平房，除了临近中心皇城的一圈屋舍为青瓦房之外，便鲜少能见到瓦房。

　　虽说黎阳城看似破落，但实际上，热闹比之太京却半分不差。若是有永和的民众来到此地绝对会惊异万分。因为，路上往来的行人中，约莫有一半的人是有着高眉深目黧黑肤色的异族人。但尽管面孔不同，衣着不同。但当两拨人走到一起时，并不会给人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在人流中，一个穿着玄色长袍，手持黑檀木拐杖，腰间别着一支一尺长烟杆子，面颊带着大块黑色胎记的少年轻轻拨开前方高大的外族人。而当那外族人转身看到少年后则赶忙让路。

　　“二王子，您慢点。”外族人有些担心，想上前扶他一把。少年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没事，我能自己走，不过，还是得谢谢您嘞。”那被称为“二王子“的少年呵呵一笑后便一瘸一拐地拄杖离去了......

　　已至晌午，太阳高悬。少年抬头看了看太阳后，摸了摸肚子，便走到路边一家面馆内。

　　“秀秀啊，给我来一碗油泼面，记得多加辣子，别放葱花。”少年一屁股坐在一长条凳上，左腿支地，右腿大喇喇摆在凳上。之后便抽出腰间烟杆，填上烟叶后，便从腰间布袋子里取出火石，要把烟点上。

　　“你叫谁秀秀呢？”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厨房内传来。

　　”呦，大哥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小弟唐突了。“少年听到背后声音后赶忙把烟杆火石放到木桌上，作势要站起来。

　　“行了，少来跟我来这一套。”这时，一高大异族青年撩起厨房布帘，用桌上白毛巾擦了擦手后，便向少年走去。

　　“嘿嘿，哥坐这儿。“少年说罢便要搬起那条右腿。在少年似是不经意地撩起衣袍下摆后，那条被裤子包着的，细如小孩手臂的大腿便清晰可见。

　　异族青年瞥了一眼后，便走到少年身后，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记暴栗。“少跟我来这套。”青年冷哼一声。

　　少年挨了一下后也不恼，只是捂着后脑勺嘿嘿傻笑。

　　“赢隐矩，你叫我？”随着一声柔美女声，一系着蓝色碎花围裙，面色黧黑的异族少女掀开厨房帘子走来。

　　“秀秀，你下面给我吃。”赢隐矩恬着脸笑道。

　　“嗯，下面吃。嗯？“原本正在绑头发的少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高壮青年直接一巴掌劈在少年后脑勺上，差点没把他打翻在地。

　　”我在旁边还敢开这荤段子，反了你了！“高壮青年皱眉。

　　“大哥，咱这不一家人嘛。”少年听此捂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谁跟你一家人。”

　　“好了，大哥，他就这幅德行，你也别跟他计较。油泼面是吧，等着。”少女看着两个活宝，捂嘴一笑后，便如春燕一般盈盈回到厨房。

　　“嘿嘿，大哥，您这儿最近生意怎么样啊？”少年恬着脸笑问道。

　　青年无奈，只得任这少年大哥大哥的叫。“还能怎样？不好不坏，凑活糊口罢了。”青年叹气。

　　少年听后，便把烟嘴含住，拿着火石打火。火星闪动，少年一吸一吹，烟丝便很快点着了。少年之后长吸一口，眼神迷离。之后便把烟雾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升腾，很快就遮住了少年的面孔。

　　赢隐矩隔着烟雾看向门外的人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尽管一片尘嚣，在他看来却又是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说了多少次了，别在这抽烟，真是不长记性。”这时，双手端着面碗的少女从厨房走出，看到赢隐矩后便微嗔一声，“啪”的一下便把面碗重重摆到赢隐矩的面前。

　　赢隐矩回头，看着少女。此时，那少女额头发丝被一层薄汗黏住，变得一绺一绺的。枝杈交错，好似春天里抽条的柳枝。尽管少女面色黧黑，但还是可以看出因为出汗，双颊布上了一抹红霞。赢隐矩又把目光放下，少女丰满的胸脯一收一张，波涛汹涌......

　　“看什么呢？“少女赶忙敲了一下赢隐矩的脑门，之后捂住胸口。

　　“噢，噢，没啥。我就在想啊，这油泼面闻着可真香，哈哈.....“赢隐矩自己都为自己拙劣的借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呵呵一笑。

　　“那还等着干什么，趁热吃吧。”少女轻啐一口，之后便又拉来一条小板凳，坐在赢隐矩的旁边。

　　赢隐矩听后点了点头，便执起筷子，“呲溜呲溜”的吃了起来。少女则双手托腮，看着赢隐矩发呆。而那高壮青年见此则只是摇头叹了口气，之后便识相离开。

　　“看什么呢？”赢隐矩被少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放下筷子。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脸上的胎记，那些道士们能不能帮忙消去。”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伸出手来想要触碰赢隐矩右颊那块胎记。

　　看着少女的指尖离自己越来越近，赢隐矩想了想后，便一把握住少女的手，放于桌面上。

　　“别看了，看着糟心。”赢隐矩摇头。

　　“为什么？”少女把头枕在那只被赢隐矩握着的胳膊上，笑问道。赢隐矩摸了摸胎记之后便摇了摇头。

　　“其实吧，这东西第一次看，确实蛮恶心的。”赢隐矩身子一僵。

　　“但看多了之后，也挺顺眼的。”少女看赢赢隐矩做此相后“咯咯”笑道。赢隐矩这才放松下来。

　　“秀秀啊，你说甄道长厉害不厉害？”赢隐矩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甄爷爷？挺好的啊。甄爷爷他人和善，不管是望桑人，还是我们这些异族人找他看病求签他都答应。就连我们族人哪家生了小孩，请他起名这种麻烦事他也从来都不推脱。你看我大哥还有我的名字不就是他取的吗。”

　　“那你说甄道长他聪明不聪明？”

　　“嗯.....能取好名字的都是很有学问的人，甄爷爷应该也是读过很多书的聪明人吧。”少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回答道。

　　“甄道长他曾经对我说过两句话，一句话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另一句则是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第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老天爷很公平，对于那些好东西，他要给它加上一些缺点。对于那些不好的东西，他就要给他补上一些优点。你看我，右脸长了这么大的一块胎记，左腿还残疾。那他当然得给我一点好处才是啊。但若是我让那些道士治好了我的病，老天爷说不定就要把那些好处给收回去。这我可不干。“

　　“那，老天爷给了你什么好处呢？”少女疑惑。

　　“我聪明啊。”赢隐矩得意洋洋道。少女听此则笑道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少女捂嘴，但那只酥手却掩盖不了满脸的笑意。

　　“切，不识货。”赢隐矩嘟囔一句，便埋头继续吃面。

　　“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少女嘻嘻笑道。说罢便绕到赢隐矩身后，为他锤肩。

　　“为什么你的肩膀总是那么硬呢？“少女锤了几下后，发现锤不动，便改为揉。

　　“因为要扛东西。”赢隐矩头也不抬，继续吃面。少女听后一愣，便笑道。

　　“每次都说这句话来唬我。你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扛东西？不是别人扛你就不错了。“

　　“我虽然看着不像，但实际上也是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扛你总还是扛得动的。”少女听后赧然一笑，双手不自觉地又添了几分力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轻点.......“

　　....................

　　赢隐矩吃完饭后，便离开面馆。此时，未时将尽。

　　赢隐矩有一个好习惯，那便是午休。不管他平日里白天再怎么精神，只要到了那个点，他挨着床便睡。当他回到二王子府（实际上也就是一间二进小院）后，便感觉有些异样。他把院门一关之后便懒洋洋地对着院心空地说了一句。

　　“出来吧。”

　　话音刚落，面前空间扭曲波动，一身着石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便从中走出，对赢隐矩作了一揖。

　　“呦，这不是洛大公子嘛，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赢隐矩见到那人后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亲昵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您今儿个来，到底有个贵干啊？”赢隐矩笑问，那青年男子面露难色。

　　“哦，是在下唐突了。洛公子风尘仆仆来我这狗窝，我居然连杯茶都还没有敬，莫怪，莫怪哈。洛公子，且随我来。”赢隐矩说罢便从其身旁离开，径直走入正厢房内。而那“洛公子”见此之后，似是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洛公子，把门带上。”赢隐矩坐到屋内大桌之后的一张圈椅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说罢，干嘛来了？”赢隐矩双手交叉放于腹前，一脸戏谑地看着年轻男子。

　　“殿下，我.....“

　　“难不成，洛公子您是来行刺本王的？”赢隐矩双眼睁大，讶异道。

　　“在下不敢！”青年男子听闻此言后慌忙跪下。赢隐矩见此则满意笑道。

　　“洛公子这是干嘛？都是朋友，干嘛行此大礼，还不快快请起。”尽管赢隐矩这样说，但那“洛公子”仍是低头。赢隐矩见此不由得轻笑一声。

　　“那小王在这也谢谢洛公子美意了。嗨，这不是小王我天生残疾嘛，本就长得矮，坐下来就跟矮了。洛公子身高八尺，若不是跪着，小王恐怕还得仰着头跟你说话呢。”赢隐矩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书架抽出一卷地图。

　　“所以说，洛轻云，你到底来干嘛？”赢隐矩面无表情地摊开地图，看也不看洛轻云。

　　“草民斗胆请问殿下，我弟弟到底何时才能归国？“

　　“请问谁？”赢隐矩用似是没有听清，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洛轻云听后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

　　“草民斗胆请问陛下，吾弟何日才可归国。”洛轻云说罢，便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才对嘛。洛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说错啊。“赢隐矩轻蔑笑道。洛轻云则是把额头仅仅贴在地面。

　　“先不说归国一事，洛兄，我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些年，你是否能体会一二呢？”

　　“陛下玉言，草民这些年都铭记在心。”

　　“这才对嘛。犯了错就得认，挨打就得乖乖立正。因为几句话就搞得自己家破人亡，洛轻云，恐怕我那句话，你到下辈子都会牢牢的记在心上。”赢隐矩一边说着，一边在墨海里倒上少许清水，开始研墨。

　　“我之前说的，事成之后，便可归国。但关键是，什么时候成事，那可得全看你弟弟了。”

　　洛轻云咬了咬牙，但还是回道。“多谢陛下。”

　　“还有啥事吗？”墨研得差不多了，赢隐矩从笔架上摘下一只狼毫笔沾了墨汁，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没有.....“洛轻云不甘心道。

　　“你没事了，我还有事交代给你。”赢隐矩拿着笔在放到笔缸里涮洗一遍后，将笔放回原处。

　　“都说，东方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男人一生里的两大乐趣。你经历过这些，恐怕也清楚的很吧。”赢隐矩笑道。

　　“是.....“

　　“回去了之后，看看书，我要你再参加一次永和科举！“

　　“这......“

　　“身份的话，你不用管，我自会安排好。你需要做的，便是给我走到太京皇城泰和殿里，知道了吗？”

　　“回陛下的话，草民知道了。”

　　“知道了就滚吧，爷要睡了。”赢隐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洛轻云听此，便又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出去了。“

　　赢隐矩这是，拿来一把折扇，展开后，对着那张地图扇风，想要让墨迹快速干涸。只见那张地图，是一张粗略的天下大地图。赢隐矩只在上面画了几个圈，粗看，被圈住的地方，分别是黎阳城，太京，东海道，以及长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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