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过去

　　“跟我走。”他传音道。

　　贺绮惶然起身，讨论仍在继续，没有因她的离开产生任何波澜。殷师叔似乎对光明之海的氛围非常不满，连走了半刻钟，彻底脱离南院后才停下来。

　　他选择的地方是一丛山茶花，紧挨着墙，很僻静。贺绮心里有些打鼓，她好像没做什么错事吧？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不准听薪火学派聊天啊。

　　殷师叔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怎么还不去见道阳真君？”

　　贺绮吃了一惊，“我打算明早……”

　　“现在就去。”殷师叔说：“道阳真君等你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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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宇珏的属地道阳峰离招待客人的别苑有段不小的距离，贺绮不熟悉上清派的地形，又是在夜晚，找不到可乘坐的飞行灵器，等赶到时朝阳已经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了。

　　贺绮在道阳峰脚下的山谷停歇喘气，她的灵力都要被轻身咒耗尽了，而道阳峰可没有升降台。

　　她有些忐忑，仅休息了片刻又赶去爬山梯。上清派的灵气凝结成雾，丝丝环绕在她身侧，给贺绮以回到雾雨宗的感觉。

　　她让灵雾从自己身体穿过，汲取其中的力量。疲惫压倒了等待命运的紧张，初升的骄阳也无法驱散这古怪的雾气。

　　道阳峰的宫殿比百里嫣然的洞府要精美许多，山顶的凉意与薄雾也比燃烧的火焰更具仙气。小童在门口候着，贺绮将来意通报，过了半晌他才回来，通知贺绮可以进去。

　　里面的路线错综复杂，若没小童领路她定要迷失在内，约走了有半刻钟，眼前才豁然开朗。

　　观月的石平台倚山体走势修建而成，靠近末端的位置摆放了一对桌椅，白衣男子闭目养神，像是完全未察觉贺绮的到来。

　　“真君。”小童低声道。

　　苏宇珏睁开眼，“进来吧。”

　　他并没有跟进去，贺绮犹豫片刻，按捺下错乱的呼吸，走到观月台上。

　　“雾雨宗贺绮拜见道阳真君。”她行了一礼，将玉简取出，双手递交给苏宇珏，“弟子奉赤火峰主命令，有信件呈交。”

　　微风吹过，贺绮感到掌心一轻。她直起身，看苏宇珏读信。

　　元婴修士自然不用像贺绮一样将玉简贴紧额头才能读取，他只略扫了眼，里面大约有令他惊奇的内容，再看向贺绮时眉头已然皱起。

　　贺绮心头一跳。

　　“她近来可好？”沉默片刻后，苏宇珏问。

　　贺绮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询问，心脏仍跳得很快。“百里长老她过得很好。”

　　她想到这样的回复不会让人满意，又补充了一句。“身体也比以前更好了。”

　　苏宇珏望了她一眼，这次似乎带上了凌厉。贺绮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通往观月台的门廊响起脚步声，小童再次回到了这里，“真君。”他轻声唤道。

　　“你可以走了。”苏宇珏说。

　　这就完了？贺绮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结束，可元婴真君再没有施舍几个眼神给她的意思。

　　“……弟子告退。”她再行一礼，快步退出平台。

　　另一位小童在廊口等着她，回去的路虽然与来时相同，却仿佛短得多。贺绮心中仍有惶恐，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她下了山，石台阶更滑了，山间的雾也愈加浓重。这多出的朦胧并不是由灵气组成，而是水雾。太阳已跃至梢头，但仍显得黯淡。

　　贺绮盯着脚下的路，台阶上不知何时覆盖了青苔。上山时有吗？贺绮记不清了，那时她的心被疲惫和紧张填满，周围的景色实在入不了眼。

　　道阳峰好像矮了些，她下山时的速度也比上山要快。贺绮举起月光石，微弱的光芒指引她向来时的路走去，可不一会儿脚尖又触到了台阶。

　　她掐动法诀，唤来阵狂风，浓雾被吹散片刻，贺绮急忙借此机会朝山道跑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台阶再一次出现在脚下。

　　是迷阵吗？贺绮定了心神，她的方向感很好，绝不会出错两次。是浓雾使她在第一次误入了护山大阵，还是苏宇珏故意使然？这个插曲反倒使她安了心，有后手就好，早点放出来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她为月光石注入灵力，激发它后几十年所能释放的光亮。这里不是影木林，区区几丝灵力便使月光石变得如太阳一般耀眼。即使在浓雾中也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她看见了桃林。

　　以及自己。

　　贺绮跪在炉灶前，拉动风箱，使内部的柴火燃烧的更充分。她做这种事应当是很熟练了，哪怕年纪幼小，工具又简陋，仍然在短时间内做好了几件精致菜肴。贺绮将它们装进长木盘，沏了壶新茶。

　　见客厅内的叔侄与贺阳争吵起来，贺绮端着菜肴，一时不敢敲门。

　　她听见争吵的内容。

　　“贺阳！你有没有信用？这风木是我族至宝，还抵不上你一封信？”

　　“我的信可比你这点破烂值钱多了。”贺绮听见熟悉的冷笑声，菜肴的热气遮挡住她的视线，长久端着手也有点酸了。

　　“既然你准备毁约，那我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你，绮儿，我们走。”

　　植物生长的声音是那样响亮，贺绮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急忙端着菜盘跑开。

　　她在路上绊了一跤，这件事并没有再现实中发生，但在幻阵里，贺绮摔倒了，她的手臂被翻滚的热菜烫伤，却没来得及感受痛苦，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她从过去的自己脱离开来，浮于岛屿之上，如清心魔时的视野一样俯视着他们。

　　一艘小船停靠在长满桃花的美丽岛屿旁，但下来的并不是贺绮熟悉的撑船父女，而是对陌生的叔侄。

　　那男子年纪一定很大了，即使修真之人的外表可以常青，也掩饰不住老态。而那女孩……大约十四岁，身形隐藏在斗篷内，仍可看出俏丽。

　　他们去见了贺阳，送与他一截风木，贺阳取出玉简，刻录下约定好的介绍信。

　　贺绮在厨房烧饭，神秘岛数年都见不到除撑船父女以外的客人，这回可要好好招待一番。

　　她将饭菜装进木盘，端着走到见客厅。

　　没有争吵，什么也没有，宾主相谈甚欢。

　　贺绮抬头时，贺阳将她介绍给了叔侄。

　　她没听见具体的话语，只知道当话音落下时，那女孩摘下了斗篷，阴影下的面容与贺绮完全相同。

　　她愣愣的盯着女孩，意识逐渐模糊，等再清晰时已到了桃花林，手里握着木剑。

　　而那对叔侄，他们仍在贺绮的视野里。女孩拿了玉简，来到赤火峰，毫不费力的拜入了百里嫣然门下。红衣女子没有给予她丝毫对自己的怀疑，她接纳了“贺绮”，收她做了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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