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蓄力劝慰

　　因着沈灵烟要见蓝焰，暗卫今日并未多加折磨，拿了桶冰水泼醒就抬了往沈灵烟那去。

　　蓝焰好似是认命了，一路上眼皮也没抬一下，直至入屋闻间满室药香，期间隐约有股清香，淡而幽，却无法忽略。蓝焰翻了眼皮，瞥见病态却不文弱的沈灵烟，目光轻淩，寒到了蓝焰心里去。

　　沈灵烟仔细打量了蓝焰，就知这几日受了大折磨，因着往日在画像上瞧见的是丰腴富态的中年男子，眼下老了十岁不止，且身形消瘦，只眉宇间的阴郁未曾改变，唇边还隐约带了嘲讽的笑意。

　　沈灵烟看了看，神色不改，片刻对暗卫道：“抬走吧。”

　　不止暗卫惊讶了，连蓝焰也意外，总算睁眼仔细地看着沈灵烟，他原以为沈灵烟会逼问他解药在何处，早就想好了如何嘲讽，谁知竟话也不与自己说，一时不明白沈灵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暗卫怔愣的时候，沈灵烟伸手挡了挡鼻间，满室的药味却仍盖不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心头不免翻涌，忙又摆手，暗卫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抬走。

　　“我知道你今天无非是想嘲笑我与瑾玉，好生得意一番，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顿了顿，强忍下心头的不适，沈灵烟又道：“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活着，活着看我们一家过得比你好。”

　　暗卫不自觉又停住了脚步，蓝焰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就听沈灵烟又道：“你妹妹本来没死，只是让她消失几日，一旦瑾玉当真救不了了，你妹妹的下场我不说你也知。好了，抬出去吧。”

　　暗卫这下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被颠簸地几欲吐血的蓝焰心乱如麻，他妹妹没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就要考虑是否要给林瑾玉解药了，否则他妹妹的下场……虽说只头一回见沈灵烟，但那冷清淡然的模样叫他心里没底，可如若是假的，他就平白救了林瑾玉还叫自己身陷囫囵。

　　“我，我……要见……她……”

　　两个暗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默契地使劲颠了一下，蓝焰只觉五脏六腑都翻腾了一遍，余力只够粗喘，任由暗卫钳制着往山洞去，而等着他的，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蓝焰走后，沈灵烟忍不住吐了，见沈灵烟吐得肝肠寸断，本就苍白的脸愈加灰败，鱼跃心惊，忙着人去请了女医正又请了许氏，自己则半步也不敢离开。

　　一番折腾之后，女医正又开了新的方子，仔细嘱咐了几句，道是明日再来诊脉便先离开与一干医者商议起来，她也参与林瑾玉的病情讨论，为着日后给沈灵烟解毒积累经验，孕妇与男子总归是不同的。

　　不过一个晚上，沈灵烟吐得腹中空空，满面疲惫，闭眼之前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第六日了，明日就第七日了，还剩三日，或者五日。

　　翌日，沈灵烟醒来便问道：“温大人有消息了吗？”这几日沈灵烟的第一句都是如此。

　　鱼跃沉默地摇头，却不想叫沈灵烟忧思过重，忙又道：“夫人您要相信温大人，那日温大人也说了，十日之内他必定回来，如今时日还未到……”

　　沈灵烟点点头，又招来暗卫道：“你去看看蓝焰有说什么没有，顺便与看管之人说一句，知道他们是有分寸的，给他留口气，能说话就行。”暗卫应下便去了。

　　“小姐，您先用点东西，身子要紧。”

　　沈灵烟好笑地看了眼鱼跃，难得打趣道：“你啊，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

　　鱼跃俏脸一红，嗔怪地看了眼沈灵烟，随即麻利地搬了小桌子放床榻上，又将膳食放置好，谁知匍一闻着味儿，沈灵烟又开始吐了，忙摆手叫鱼跃撤走。鱼跃怔愣了一下，忙端了小桌子就走，满脸的担忧。

　　许氏恰好入屋，见状忙上前拍了拍沈灵烟的脊背，轻叹了一口气，又看向膳食，“将那碗粥端来。”

　　沈灵烟刚缓过劲来，本想拒绝，可禁不住许氏的目光，只能强忍着由许氏喂着，虽说没什么胃口，好在并不反胃，许氏稍稍松了口气，叫鱼跃将其余配菜一样一样端来，其他的都无碍，直至马鲛咸鱼块端来，沈灵烟一个没忍住又吐了，惹得鱼跃慌忙端走，可好容易吃下去的还是浪费了。

　　“唉。”许氏拿了温水给沈灵烟漱口顺气，吩咐道：“鱼跃，日后叮嘱着，腥味的膳食就不要了，清淡为主，去吧，再端了粥来。”

　　沈灵烟缓过劲来，委屈不已地对许氏道：“娘，烟儿想吃东来居的荷香鸡。”

　　许氏忙点头，“好，我这就叫人去，哎，就叫你的暗卫去，腿脚快，来回也不至于冷了。烟儿你唤他们吧。”

　　一暗卫默默地出现了，神情憋屈，想他堂堂的暗卫，刀光剑影里来去的暗卫，优点竟然是腿脚快？可主子有命，不得不从，应下之后，憋着的一口气化作动力飞快往山下去了，既然腿脚快，那我就快个彻底。

　　许氏由着沈灵烟倚在自己怀里，见其愈发地瘦弱，隐约见骨，忍不住暗叹一口气，若是林瑾玉无事就好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别说一个东来居的荷香鸡，就是天上的星星，林瑾玉也不会多说一句就给沈灵烟摘来。而沈灵烟此刻该依靠的，也是林瑾玉宽阔的胸膛，奈何命运作弄人。

　　好似知晓许氏心中所思，沈灵烟轻声道：“娘，我无事的，只要瑾玉能醒来，什么都不重要，今日欠我的，他日后加倍疼爱我就是了，只要他能醒来，肚子里的孩儿能平安生下来，我就无所求了。”心里却暗道，还有娘您的身子无碍，能与温子然重修旧好，她就当真无所求了。

　　许氏忍不住红了眼眶，重重地点头道：“烟儿你放心，天下间的能人异士都请来了，瑾玉一定会无碍的。”这话不知在说服沈灵烟，亦或是说服自己，许氏是惶恐的，因着除了前几日的些微进展，再无进益，而这进展，也只能多拖两日罢了。

　　“娘，您相信温大人会带回解药吗？”

　　许氏一怔，却是点头道：“能，只要他说能，他就能。”因为他就是这般倔，否则怎会一倔就是将近二十年。

　　“好啊，烟儿相信娘，也相信温大人。”沈灵烟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道：“娘，若是可以，您和温大人和好吧，他是愿意的，也一直盼着这天。”说到温子然，就得提一下沈琰，这几日沈琰也经常往山上跑，不过朝中事宜繁重，呆不久。

　　许氏心头一颤，不敢置信地想着，他愿意，也一直盼着这天吗？

　　察觉许氏的心绪起伏，沈灵烟没有回头，仍温和道：“往日您是为了我，如今我飞出东院的天地了，您也不必留了，即使父亲日后不敢再对您如何，可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事情抹不掉。没有我，那府里还有什么值得您留恋的。”

　　“娘，您往后还有许多日子，锦衣侯夫人的位置您也不看在眼里，既如此，何必将自己关在那方寸之间，何况他一直在等您啊……那么多年了，您忍心再让他与您失之交臂吗？一生，再离开就是错过一生，再无回圜的余地了。”

　　背后的身子微微颤动，沈灵烟继续道：“您是嫁人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倾心相爱的人，只要他还是你心中的他，你还是他心中的你，只是错过了一段时日，别再错过就是了，何苦要苦了两个人。”

　　“烟儿，莫要说了……”

　　沈灵烟听话地闭嘴了，该说的她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她尽力了，接下来端看两人的造化了，只能等着温子然回来，等着温子然去融化许氏心中阻隔的大山。

　　暗卫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手上拎着个纸包，隐约有香气，沈灵烟一喜，忙转头道：“娘，荷香鸡来了。”又笑看了那神色别扭的暗卫一眼，“当真如娘所说的腿脚快，不错，在瑾玉恢复之前，我想吃什么都由你跑腿了。”

　　暗卫抽了抽嘴角，并未说话，恭敬地行礼退下了。

　　因着这一小插曲，许氏从方才的话里抽身，帮着沈灵烟打开包纸，肉香扑鼻，见沈灵烟满脸期待，许氏不禁也笑了，亲自挑下一块肉给馋嘴的沈灵烟，“果然腿脚快，热气足，也不会失了味道。”

　　好容易能吃下东西的沈灵烟无暇说话，只笑眯眯地吃着，可眼里却有苦涩的滋味，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忽然滚了下来，沈灵烟哽咽地说了一句，“娘，您若是去看瑾玉，告诉他，我等他去帮我买荷香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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