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钟晓岳是家中老幺，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大学毕业后没独立在外生活过，性子比较单纯，经不起张小燕的反复劝说，最终答应了她去相亲。

        她们这边媒婆给人介绍对象，男方需要给她们介绍费，介绍一个给一次。

        刚开始媒婆给钟晓岳介绍对象的频率还是一天一个，后来摸准张小燕没主见，只要介绍对象就让女儿见后，媒婆像逮到了能为自己创造增收的摇钱树，一天两个，甚至三个的频率让钟晓岳去相亲。

        钟晓岳尝试过拒绝，但她意志力不如钟西那么顽强，张小燕一说她，她就没脾气地妥协了。

        相亲一个月，见了十几个相亲对象后，和一个她觉得个子还不错的人交往了起来。

        四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外游玩的大好时候。

        钟晓岳跟着相亲对象去外面玩，钟西一个人在家，赶在下午四点卖馒头的开始营业的节点出了门。

        从家所在的胡同出来，需要经过一个供村里大妈们跳舞的广场。

        广场地方很大，又是在村口，地理位置显著，钟晓岳前一个月相亲时，媒婆都会把人带到广场和她见面。

        钟西下意识里是把她家前面的广场归纳为相亲胜地的。

        所以当她在那里看到韩定和他对面略显拘谨的女人时，她只稍微吃惊了一下，就了然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终归是做不到全然淡定，钟西走了几步路，扭头去观察韩定。

        像心有灵犀般，她回头看他，他刚好也转身来看着她。

        目光交接只一秒，钟西脸色不快地转了头。

        他有时间相亲，没时间回她消息。

        钟西内心平白生出几分对他的鄙夷来，原先幻想和他发展故事的那份心如石子入水，咕咚一声，没了涟漪。

        晚上。

        韩定看着手机上他和钟西寥寥无几的对话，不知该不该找她说话。

        韩定今年三十，家里人因为他还没结婚一事愁得不行，年轻时还能因工作忙挡一挡父母的催婚，现在父母年纪大了，总为他操心，他也过意不去，只好听他妈的安排，每个月回家一次去相亲。

        和钟西在车上遇见那次，他就是去县里见相亲对象。

        他本来是算好时间，和女方聊完，搭最后一班公交回来的。

        偏偏媒人有意让他请吃饭，韩定也不是吝啬之人，就和媒人吃了顿饭才往汽车站赶。

        然后就错过最后一班车，上了面包车，遇见了钟西。

        她长了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看着挺天真烂漫的。

        说不上是顺眼，还是不想再去相亲，韩定鬼使神差地撒谎骗了人家微信。

        要到微信，看到她朋友圈说要考研时，他有点后悔了，他不该这时候对人家心思不正。

        于是他克制地没把自己的心思付诸行动。

        只是当她问他是不是在电影院看了《流浪地球》时，他进退两难地不知怎么回答。

        那天他并没有去看电影，之所以那样回答司机，是因为前车之鉴太多。

        如果韩定如实回答司机他是去相亲，那司机必然要接着问他多大了，干什么的，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最后再好心地鼓励他，为他送上几句很有感悟的人生建议。

        韩定经历了很多次这种场面，他厌烦了人们的说教，为了省点麻烦，他说了去看电影。

        钟西问他电影的事，他不想再撒谎，让谎言滚成雪球，他是真的抽空找时间看了电影，才回了她，回得时间有点久，她没理他。

        白天遇见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就不太妙。

        思及此，韩定有点内疚，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打扰人家。

        韩定这边苦恼着，钟西那边气也不顺。

        她倒不是因为韩定，那人已经在她这儿翻篇了，她气的是钟晓岳的相亲对象。

        那男的总是晚上十一点之后和钟晓岳打电话，且两人一聊就是一小时起步。

        钟西和钟晓岳的房间就隔了个薄薄的门，钟晓岳打电话的声音已经影响到了钟西睡觉。

        钟西原先是以为钟晓岳对象上晚班，只能那个点打电话，她还打探了一下，然而钟晓岳却告诉她那男的白天很早就下了班，一直在外面玩，晚上才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钟西对那男的此举很有意见，觉得他不正常，她很委婉地提醒了她妹这男人不靠谱。

        钟晓岳相了那么多人，才遇到一个还行的，并不想因为钟西说的那点事破坏了她这段姻缘，就还是晚上十一点照旧和对象聊天，只是聊天声音比原来低了点。

        但对于钟西来说，一丁点声音在万籁寂静的晚上都很扰人。

        钟西说服不了钟晓岳，只好白天去了张小燕面前告状，希望她妈能说说她妹，尽量不要那么晚打电话。

        张小燕不以为意，认为这都不算事。

        钟西还想多说点引起她妈的重视，张小燕没了耐心听，话里有话地说钟西：“你管人家干嘛，你先管好自己，晓岳现在谈着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结婚，到时你再住家里就不合适了，我看你怎么办。”

        “……”

        钟西听明白她妈的话外音，心一沉，一声不吭回了自己房间。

        钟家三个女儿，没男丁，钟志国和张小燕老早就惦记着让钟晓岳招个女婿上门。

        钟晓岳是在她们这个无儿家庭起儿子作用的。

        农村里儿子娶了媳妇，没出嫁的姐姐妹妹再和哥嫂住一起就不合适了，不仅会被嫂子讨嫌，也会被外人说长道短。

        生怕被人说闲话的张小燕这是提前给钟西打预防针，催她赶紧嫁人，免得到时候无处可去。

        钟西很难过她妈说的话，她一个亲生的要给外来的挪窝。

        她们家没有男的，她还是要遭重男轻女的罪。

        钟西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罪，从出生起她就开始遭罪。

        张小燕为了生儿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为了躲超生的罚款，把刚出生的钟西送到了外婆家，直到她快上小学时才补了罚款，给她上了户口。

        上户口那天是突然通知，张小燕也没给钟西想大名，直接报了她的小名，所以钟西是单名，和另外两个姐妹不一样。

        钟西上小学被接回家后，钟晓岳还小，张小燕除了忙碌家务，就是围着她转，并没有补够钟西足够的母爱。

        钟志国就不说了，那时年轻，玩性很大，曾一度旷工去和人打麻将。

        钟西在钟家缺少安全感，姐姐钟晓珊在很长时间里也认为她是外来者，不太搭理她，所以钟西那时候很孤独，总自己一个人玩。

        后来她上学读书，即使在某个时刻能感受到张小燕偏心，对待她和钟晓岳是不同的，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抗议这种委屈。

        钟西认为这是懂事的做法。

        她不想去和至亲计较。

        但人心是肉长的，委屈积压多了，一根稻草就能让人崩溃。

        钟西正处在崩溃点，一肚子苦水要找人哭诉。

        钟西找了钟晓珊，她以为她姐可以理解她的委屈，结果她泪流满面打字和对方讲了她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后，只换来了钟晓珊没有同理心的一句话：小时候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钟西看着手机屏幕，眼泪不断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钟西悲情地发现她处在一个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的家人不理解她，也不够爱她。

        钟西流完了泪，失魂落魄离开了在她看来或许不属于她的家。

        她走到大路，在村口迷茫了——她又能去哪里？

        看着面前广阔的道路，钟西记忆闪回到她从省会回来前去快递点邮行李的场景。

        那个快递点所处的位置很不好，竟然在二楼，却没电梯。

        钟西一趟趟往楼上搬行李，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但一想到能回家，眼前的累就值得。

        “家”对于每一个他乡游子而言，意义非常，更何况钟西这种恋家的人。

        所以她不顾一切回了家，她还记得她坐了四个多小时车，终于看到村口熟悉的灰尘飞扬的马路时心情有多狂喜。

        之前钟西一直觉得她是有家的人，可张小燕的话却让钟西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女孩子长大后是没有家的。

        钟西脑中反复浮现她妈说那些话时的神态。

        非常较真，甚至眼神里还有点怕钟西长久赖家里的打量试探。

        钟西越想越委屈，内心更加悲凉，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你没事吧？”

        钟西哭得伤心，身后传来问候声时，她怔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往后看去。

        韩定正从一辆停好的车上下来。

        钟西看到是他，瞬间转过了头，一声不吭地抹眼泪。

        流泪被人看到，钟西甚感狼狈，以为自己不理他，韩定会识趣走人。

        谁知钟西缓过情绪，偏头一看，他竟然还站在她身边。

        被家人刺激了的钟西此时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十分冷漠地从上到下打量了韩定的穿着，不客气问道：“相亲回来？”

        韩定因她这话皱了皱眉，没发声辩解，快速且坦然地点了头。

        钟西盯着他，像预谋什么似的转了转眼珠，扭头不看他的同时大胆地问出了一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

        韩定像没听到一样不作声，钟西等急了又去盯他。

        韩定看着眼前气势汹汹又过于清秀的脸，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钟西就等着他这话，他一说完，她就掷地有声地说出了她的回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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