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义

“叮——”

        咖啡店放着不知哪国语言的低声浅唱，清晨的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落地窗，烘焙咖啡豆的醇香填满了整个空间。此刻的闵昭辰有些恍惚，昨晚复习得太努力，等孙胜完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她一声才发现都到凌晨了。虽说是周末，可她一大早的有作曲和编曲课，不得不强撑着爬起来。她只是□□在这罢了，灵魂还在床上睡着呢。

        “一杯冰可可，谢谢。”咖啡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可闵昭辰跟着姐姐们试过就嫌苦，喝不来，就只有靠甜和冰来刺激提神。

        闵昭辰拿着小票挪到一旁靠着墙借这会时间眯眼补个觉。

        “哦？是昭辰？早上好啊，你怎么在这睡了？”

        闵昭辰闭着眼睛听这一半韩语一半日语的混合说法就认出是谁了：“悠太桑早。”闵昭辰用了点力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点。

        中本悠太是今年全球选秀日本场选上来的。公司里霓虹练习生少，虽然有宝儿前辈和东方神起在日本打开了s-m的市场，但日本本身爱豆产业也十分发达，实在是很难招到有实力或者潜力还愿意跑到南韩来当练习生的小孩。中本悠太长得就是闵昭辰印象里漂亮霓虹男生的样子，但又和同样今年选秀进来的池韩率长得乍一看还挺像，还被闵昭辰在健身房里不小心认错过。

        这霓虹独苗刚来韩国不久韩语不咋的，闵昭辰进入了学日语的瓶颈期，在闵昭辰的提议下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了语言练习搭子。大概，只有和学习有关的时候，闵昭辰才会变得立马亲和力一级。就像她和金艺琳高恩她们，是靠深夜辅导功课彻底亲近起来的一样。（狗头

        和悠太另约了时间练口语，闵昭辰端着杯壁慢慢渗出水珠的可可打着哈欠先回了公司。头靠着电梯，金属的冰凉感一路钻进闵昭辰的脑子。周末早上上课的练习生不多，闵昭辰连按两下关门键指望电梯门快点关上，却在快要阖上的门缝中看到向电梯跑来急匆匆的人影，叹了口气又抬手按了开门。

        闵昭辰重新挺直了腰背，但人还是靠着一边。进来的女生披着头发，闵昭辰看不见她的脸。“谢谢。”

        女孩讲话声音低又有些黏黏糊糊的，闵昭辰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咬着吸管，闵昭辰偏着脑袋打量着按完楼层键退到对角的女孩，个子看着比大部分女练习生高些，但也好像壮（？）些。女生垂着脑袋，把头发重新别回耳后，露出了脸庞。

        闵昭辰看见脸就了然了，是今年新进的练习生，记得好像叫朴秀荣。宿舍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她，在公司的时候话少，和闵昭辰对外人内向装冷酷的时候话少不一样，这姑娘好像是不大自信的样子，上课的时候也老喜欢躲在最后。有些基础课孙胜完和她一起上，本来想找她一起下课了去吃饭，就见老师刚一喊下课，朴秀荣就背着包塞上耳机快速地出了教室。

        大概是发现了闵昭辰在观察她，朴秀荣朝她弯了脖子点点脑袋算是打了招呼。

        电梯门慢慢打开，闵昭辰先到了。闵昭辰提了提肩上快滑下来的背包，撅着嘴回头又看了眼。缩在电梯角落里的朴秀荣像是在回避视线，一直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

        “奇怪。”闵昭辰喝了口可可，小声嘀咕着。

        真是奇怪，闵昭辰在公司五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形形色色的练习生。但能进s-m的练习生哪一个不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就算待的时间长被磨了性子，也能看见身上磨不掉的傲气。

        那可是对自己的认可啊。

        爱豆的意义是什么？是给人带来正面的能量。

        在闵昭辰看来，歌唱不好舞跳不好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都信不过自己。这样垂头丧气的爱豆，怎么让别人相信ta是能给自己带来光的存在呢？

        闵昭辰皱着脸想不通。

        ————————————————

        闵昭辰低头回复着宿舍里的消息往着约好的练习室去，走廊里迎面而来的练习生一声声地叫着“前辈好”。

        “嗯。”闵昭辰贴着道边走，随口回一声就当听到了。她做练习生第六年，公司里的练习生没几个比她待的时间长的，也大多比她岁数小，这一声前辈她挨的名正言顺。宿舍里的姐姐们找她做了好几次心理辅导，给了不少建议，闵昭辰才不再和过去似的，和大家见了面打招呼也能笑着回话。

        但这会儿，闵昭辰回得有气无力的。

        回完消息的闵昭辰刚刚缓下来的头晕那劲又上来了，眼前一白，脚下一软歪靠着墙。

        “前辈你没事吧？”

        闵昭辰脑袋拧向墙，她猜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朝上前一步想要扶她的后辈摆摆手：“……没事。”

        “真的没事吗前辈？需不需要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又向自己靠近的步伐逼得闵昭辰贴墙更紧了些。闵昭辰闭着眼睛做了两遍深呼吸才提起了气强硬道：“我说了，我没事。”

        后辈被闵昭辰一凶，讪讪收回手。“那……前辈回见。”

        听着离开的脚步声，闵昭辰按亮手机。到了上课的点了，应该不会再有人了。还好约的练习室就在前面，闵昭辰扶着墙小步小步地几乎是拖着自己去推开练习室的门。

        练习室里还有个身影正在打扫，闵昭辰却再撑不住自己，“咚”地跪倒在地上。

        膝盖撞地板的声足够响，让背对着打扫没注意到练习室里来人的朴秀荣惊地手里正在整理的软垫掉到了地上。

        朴秀荣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去扶起人到旁边还没收拾起来的垫子上。朴秀荣小心地托着头，把人靠着墙坐着。“你还好吗？”朴秀荣撩开闵昭辰散乱，因为冷汗粘在脸上的头发才认清刚刚这跪地上的人。

        虽然和其他练习生们几乎不熟，但朴秀荣也经常待在一旁听到过大家讨论，她知道，这是传奇练习生三人组里最小的那位前辈。

        练习生中人人都说，闵昭辰命中注定是要做偶像的。虽说她学习成绩好得好大学不愁，家境也不差。外貌也不用说了，没完没了的训练和高强度的学习让婴儿肥慢慢消了下去，清瘦了些后因为习惯性面无表情的冷脸，看着气场强了不少。笑起来又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整个人又变得柔和起来。

        似乎不做什么爱豆未来的路更加可见的光明。但大概是老天爷赏饭吃，她声音厚实，音域宽广，爆发力强，毫无疑问未来女团的主唱担当，在练习生的圈子里被叫做小金泰妍。先前考核时西边天空的录制视频被当作范例视频，没有一个练习生是没被要求反复观看学习的。和裴柱现姜涩琪三个人的合唱也是经典，和姜涩琪分摊高音，一人包了所有的和声。

        朴秀荣有些惊讶又有点慌张。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前辈此刻垂着眼脸色惨白，毫无唇色，额角也冒着冷汗，无力地靠坐在墙边。“要不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闵昭辰抓住准备起身去倒水的朴秀荣手腕，缓了缓才开口，“有……糖吗？”

        闵昭辰对自己的身体有数。长时间图省时间早饭几乎不吃，除了日常的学习训练，还一直在忙没剩多少时间的各个学校自主招生，早起晚睡，她这是又犯低血糖了。

        “啊？”朴秀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抓着自己的那手冰凉得很，反应过来才起身跑去扒拉自己的包，“有的有的。”

        朴秀荣在闵昭辰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两块巧克力。闵昭辰抬手起来想拿，却控制不了地手抖，朴秀荣瞧见立马剥了包装递到闵昭辰嘴边。

        黑巧克力的微苦充斥在嘴里。有些硬，闵昭辰干脆闭着眼睛含着等它慢慢化开，等待自己血糖恢复。

        “要不，您喝点水？”

        闵昭辰睁开眼，朴秀荣正蹲在她旁边，手上端着一瓶刚打开的水。点点头，朴秀荣就伸手喂到她嘴边。

        闵昭辰撑不住地又闭上眼靠在后面。

        朴秀荣寻思着也不能放闵昭辰一个人待在这，从包里拿了份卷子出来在闵昭辰身边坐下做了起来。

        “……语法错了。”

        “？？”手一抖，笔下划了道波浪。“你没睡啊？”

        闵昭辰叹了口气，她已经看朴秀荣做了半面题了：“我就是缓会神……”

        “……”不大的练习室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闵昭辰揉了揉鼻子指着那题：“要不，我给秀荣xi讲讲这个语法？”

        “前辈……知道我的名字？”朴秀荣本想点头，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啊？

        闵昭辰侧过脑袋，朴秀荣和孙胜完那姐一样，看着就还圆润，但眼睛亮亮的，眉眼倒也好看。这时候张着嘴有些震惊地望向闵昭辰，整个人娇憨劲十足，闵昭辰心里已经给她打上了甜妹的标签。

        “那你知道我名字吗？”闵昭辰眨眨眼，大概是因为朴秀荣帮了自己吧，她说话放松了下来。换了姿势把腿蜷起来抱着，下巴枕在膝盖上。

        “知道……”

        闵昭辰瘪着嘴：“你怎么知道的我名字我就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朴秀荣的不愿合群上上下下都传遍了。

        朴秀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什么怎么知道？知道什么？

        闵昭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着。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不知道怎么的特想和朴秀荣说说话，想和彼此只知道个名字除此之外其实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说说话。“后面没课了吧？这间练习室我预约了没人会来，要和我聊聊天吗？”

        “……”朴秀荣放下笔和卷子，盯着闵昭辰的侧脸。她不知道闵昭辰为什么要和她聊天，要聊些什么。

        闵昭辰歪着脑袋对上了朴秀荣不安打量的眼睛，一下笑了开来：“你不是怕我吃了你吧？”

        闵昭辰这月牙眼一冒出来朴秀荣就晃了神。瞧这姐笑起来多好看啊，朴秀荣听到的都说她实力好可人冷冰冰的成天板着脸，不像其他前辈亲近好说话的样子。可她这不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吗？朴秀荣下意识地应了闵昭辰。

        “这么盯着我干什么？脸上有东西吗？”闵昭辰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没有……”朴秀荣忙两只手摇起来，“前辈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闵昭辰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眼底还剩了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朴秀荣眼色好，观察到前辈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了声：“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是我的问题。”闵昭辰呼出口气，把蜷着的腿伸直。“……我不爱笑。”

        闵昭辰望着练习室的天花板，视线一点点下移，是看了几年的“蓝天白云”。“我95的，你呢？”

        “我？96生。”

        闵昭辰眼睛描着帘子上白云的形状：“高一了吧？我早上一年学，我高三了。”

        朴秀荣点点脑袋表示自己知道，还补充了句。“前辈还是科学高的。”

        “嚯，还挺了解我的？”闵昭辰调笑了朴秀荣一句，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闵昭辰才接着讲下去。“因为早上学，班里都是比我大一岁甚至快两岁的哥哥姐姐。”

        “岁数小，成绩比他们好，你当他们是哥哥姐姐，他们只当你是好欺负的狗崽子。啊对了我是地方的，大邱来的，刚刚那是我们方言崽子的意思。”闵昭辰尽力挑着不脏的词去翻译方言。

        朴秀荣的表情有些变了，她觉着自己大概能猜出来下面要讲什么。

        闵昭辰开始描第四朵云。“他们会不想做的脏活累活让你去做，会趁你不在的时候往你的课桌里扔垃圾，把你整理的笔记本占为己有再告诉你丢了，会偷拿你的任何东西，会抄完你的作业以后撕了你的作业扔掉，会看着你出错、慌张的样子幸灾乐祸……”

        闵昭辰不带起伏地一例例举出那些过去发生在自己的事，让朴秀荣觉得瘆得慌。

        “他们会在背后说，''她可真讨厌啊''，''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你看她又在笑，真碍眼''……”闵昭辰双手捏紧了衣服下摆，“但他们在大人面前又一副十分照顾你的样子来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夸奖。”

        “……但他们全在装作我不知道的样子，我是小，可我不缺心眼啊……”

        闵昭辰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双腿还是不安地团了起来，“我熬了六年啊……还好熬出头了，哪怕大家都只关注自己的成绩也比他们好啊……”

        朴秀荣听明白了。

        闵昭辰从来都不是爱冷脸。和那群同学一起六年，她变得害怕付出，把自己关了起来，也许有人能进去，但她绝不会放自己出去，她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是一扇只能进不能出的门。

        她的内向是怕出来的。在外人面前闵昭辰把自己隔离，但没人知道她多需要有人靠近她，哪怕是一点点都好。

        朴秀荣挪近了些，伸手握住了闵昭辰攥住的手。“和前辈比起来，我的事简直是小事。”

        闵昭辰有点讶异地抬头，朴秀荣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和她对视。“前辈你也看到了嘛，我有点胖，在学校里有人听说我做练习生了，就说我是胖妹异想天开居然想做/爱豆。”

        “傻子，这怎么就是小事了呢？！”闵昭辰蹙眉，恨恨地回握住朴秀荣。朴秀荣一句话说的轻轻松松，可哪个姑娘会乐意成天被人喊胖呢？

        朴秀荣摇摇头，手上用了点劲。“前辈，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秀荣啊……”闵昭辰慌张开心齐齐地交织涌上来。朴秀荣在敲着她的门。

        ……

        “等等，我比你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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