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别有洞天（改）

　　被小鱼儿搅扰了一番，他们两个才有空闲，细细地欣赏一番这洞里的景致。沿着溪水一路向前，洞里越发宽阔了起来。入目竟是小桥流水人家，一座别致的木屋矗立眼前，门前还种着几棵桃树，此时正开着粉嫩无比的花。

　　英宁甚是欢喜地摘下几朵，笑着说道：“在这样的环境下，竟能有开得如此美好的桃花，实在是奇景。这花都快赶上红绫种的了。”她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啊地叫了一声：“不如我们摘回去些，做桃花酥可好？”

　　吾期看她如此明艳活泼，也勾唇一笑，道：“自然是好的，等我们走时再摘吧。恐怕这里还会有其他新鲜的玩意儿。”

　　吾期曾在这里待过上千年，可从来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山洞，也不知道这山洞里如此奇趣。

　　英宁想了想，说得也是。他们一起到那屋门前，门紧紧关着，也不知有没有人在。吾期轻轻敲了几下门，静悄悄地无人回应。他便推了一下门，门吱哇一声打开了。

　　屋里家具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地似常有人住。书桌上还有一幅字，上只有“别有洞”三个字。英宁歪着头看了一会，啧啧几声：“这字是不是没有写完？”

　　吾期也看了一会，笑着说道：“你觉得差了什么？”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平时不喜读书，被玄女姑姑骂了多次，也没有多少长进。她只觉得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成语，可在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挠挠头，嘴里嘟囔着：“别有洞……别有洞什么来着。”

　　吾期笑出声：“别有洞天。”

　　英宁拍了一下头，笑着说道：“对对对，别有洞天，就是别有洞天，我曾在书上读过的。”

　　“好奇怪，为何不写完？到底是谁住在这里？”英宁看着桌上的砚台里的墨，早就已经干了，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

　　吾期又盯着那副字看了一会，轻声道：“兴许是我父亲。”

　　“啊？是你父亲住在这里？那你为何不知道？”

　　吾期皱眉摇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自小便长在父亲身边，大多数时间也是待在灵山。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山洞的存在，父亲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数百年前，他奉了天帝的旨意，前往冥界任鬼王。父亲便也离开灵山，四处游历去了。

　　每隔一百年，会给他捎封信来，告知他一声一切安好。这灵山上藏着秘密，他却不知晓，这让他十分困惑。

　　英宁自是不知情，四处看了几眼，对那书架上的书，产生了些许兴趣。毕竟她刚刚连一个简单的成语都说不出来，实在有些没脸面。她走过去抽出一本，蓝色的书皮上，手写的几个篆书：《三界人物志》。

　　她随手翻开一页，便是一个人物画像，穿着金衣战甲，负手而立，腰间是一把长长的佩剑。眉宇间英气十足，气势豪壮，浑身透着一股子贵气。这人她似曾见过的，面熟得很，一时之间竟又想不起来。

　　她又翻了一页，上面便是文字记载了。她扫了两行，哦，竟然是当今的天帝陛下。她虽见过天帝几面，但如今他已是中年男子的面容，嘴周还生了长长的胡须。这画上分明是一个英俊少年，差别还是有的，也难怪她有些认不出。

　　文字大概记录了天帝的生平事迹，还算有趣。英宁抬头看，吾期正在房间各个角落，似是要搜索些什么蛛丝马迹。她朗声问道：“这本书十分有趣，我能带回去看一看吗？”

　　吾期瞧了一眼，道：“这里十有八九就是父亲曾住过的地方，这本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我便替他做了住，你拿去就是。”

　　英宁欢喜地合上了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她走到吾期身边：“你可找出些什么？”

　　吾期摇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只是寻常的住处。”

　　他们出了门，英宁依然惦记着那股奇怪的问道。顺着味道寻，竟在洞中的一处高地找到一片不大不小的茶园。那茶叶的叶子十分罕见，又细又长，与她往日见过的任何一款茶都不同。味道也极是不同，只是闻着就沁人心脾。

　　英宁觉得这茶甚是喜人，说什么也要摘回去一些。她摘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看着吾期道：“你父亲不在，我这样随便拿，是不是不太妥当？”

　　吾期只看着她笑：“你只管拿便是，倘若父亲知道你是我欢喜的人，将这所有茶叶送与你也未可知。”

　　英宁又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何？是你喜欢我，又不是你父亲。他怎会送我这许多茶叶？”

　　吾期伸手拂开她头发沾上的茶叶，捏在手里把玩，眼角溢出笑容来：“就当做是聘礼好了。”

　　英宁嘟囔了一句：“聘礼？那又是何物？”只是她并不怎么在意何为聘礼，吾期说能拿，那她便多拿些好了。

　　时辰不早，英宁又去摘了许多桃花，便随着吾期往洞外走去。刚出了洞门，那门口忽然自动合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英宁吓了一跳，脚下一崴，险些一头栽倒地上。好在吾期动作够快，一把架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了怀里。

　　一切归于平静，他们抬头看那洞口，上面有三个字，正是那木屋里桌子上的那副字。原来并不是那副字没有写完，而是这洞名叫做别有洞。有趣，别有洞确实是别有洞天。

　　他们一起返回冥界，只是刚到英宁的住处，吾期便被冥王派来的人唤走。临走时英宁道：“我一会要去厨房做桃花酥，你完事以后，定要过来尝一尝。”

　　吾期笑得如春风洋溢，道：“等我回来，我速去速回。”说完便在她脸颊上轻吻，英宁瞬时红了脸。唉，与他多次亲吻，这脸红心跳的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改改。此刻胸腔里的心跳，如战鼓擂，敲得她的耳朵里都嗡嗡直响。

　　昏暗的光影里，冥王负手而立。一阵清风掀起他的衣袍，长至腰间的头发也四下飞舞。一身的孤冷凄清，他坐上冥王的位置近千年，早就尝够了这样的滋味。如今他心中空了一大块，似乎比从前更加煎熬。

　　想当初，他刚到冥界，处处不适应，处处受人掣肘。他那时便想，他早晚有一日要坐上那万人之上，被人敬仰尊崇的位置上。后来在与魔族大战时，前冥王战死，他因为离了功，便被扶持上位。他以为自己会快活，可位高权重，却也高处不胜寒。

　　他每日高高在上，却再也不能与平时的同僚谈天说笑。甚至还有些鬼差，因他资历浅，各种不服气。他整日处理这些事情，都叫他心力交瘁。原来冥王的位置，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坐。

　　他渐渐觉得冷，痛彻心扉的冷。直到天帝将吾期派遣过来，他才算有了支撑。据说那吾期灵力高深，出手不凡，早些年斩妖除魔，便名声在外。

　　初见吾期，冷漠瘦削，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有那么一点点血色。神荼一度觉得这样的人，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帮他做什么？传言果然不能全信。

　　只是吾期的眼神冷峻犀利，说话铿锵有力。神荼一声叹息，还是将他留下。直到后来，吾期十分干脆利落地斩了几个忤逆犯上的鬼差。自此以后，便很少再有人质疑他，他也算坐稳了冥王的位置。

　　那时吾期对他说：“身在其位，就要杀伐决断，该心狠时便要心狠。妇人之仁是断不能有的，否则人人便觉得你好欺负。”

　　神荼望着远处，如今竟过去了近千年。吾期于他亦师亦友，他从来都未将吾期当做下属。他一直以为，他们会这样相知相守下去。变数，总会在让人猝不及防的时刻出现。

　　白英宁，他几乎快忘记了这个人。她忽然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希冀和梦想。她来冥界就罢了，竟还将吾期从他身边抢走。

　　往日闲暇时刻，吾期也不用办公，便到他这里喝茶下棋，聊天修炼。如今，吾期却常常不见人影，鬼差来报，十有八九说是在英宁仙子处。一时之间，他们倒成了冥界的神仙眷侣，他也头一次尝到了恨的滋味。

　　“冥王大人，您唤我来有何事？”身后传来钟吾期的声音。

　　神荼缓缓转身，仔细地瞧着半跪在他身前的吾期。还是那样的清冷，还是那样的瘦削。还是那样的坚定的眼神，一切都没变，一切仿佛又都变了。

　　神荼闭了闭眼，咳了一声道：“起来吧。”

　　吾期起身，又问了一句：“冥王大人有何事？”

　　神荼忽然冷笑了一声：“怎么？如今无事我便不能找你了吗？”

　　吾期抬头看了看他，只觉得哪里不对。他垂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冥王，我是你的下属，您随时都可唤我来。”

　　吾期低眉顺目的样子，神荼胸口生出一股闷气。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吾期，他不要他俯首称臣。他们之间应该是朋友，应该是……

　　他拂了拂衣袖，冷声问吾期：“我要你去查魔族的踪迹，你说要到明日才能回来，怎么这会在冥界。”

　　吾期没想到，冥王这么快就知道他回来了。他也不瞒着，轻声说道：“我听了些谣言，便来求证。”

　　冥王“哦”了一声，漠然道：“既是谣言，又怎会需要求证？”

　　吾期淡淡地回：“冥界里谣传，冥王喜欢英宁，要封她为冥王后。我自是知道这事不实，但既传出来了，我总要过问的。”

　　“冥王后？”神荼沉沉地重复道，面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嘴角才浮现一点怪异的笑容，“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你当真对她有意？”吾期心生惊恐，他知道冥王扮作阿茶与英宁相处，但冥王向来如此，不喜与人相处，平时大都戴着面具。只是不曾想，他也竟对英宁生了情意。

　　神荼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仿佛不甚在意地道：“有何不可？”

　　“你知道我……”吾期话并未说出口，神荼懂的，他一定懂的。

　　神荼搓着手指，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继续道：“那又如何？你喜欢，我便不能喜欢了吗？”

　　吾期咬牙，他竟不知如何辩驳。过了片刻，他才道：“可她也是喜欢我的。”

　　神荼挑眉看着他，吾期的脸惨白一片，手指紧握成拳，怕是对他心生不满了。他抬头，望着远处枝丫伸向空中的幽思树，巫灵鸟正在叫个不停。他忽然笑起来：“我并不介意她喜欢谁，不食人间烟火，怕是还不懂这世间的情爱。以后会不会转投我的怀抱，也是未可知的。”

　　“她不会，她就算不懂情爱，也该知谁与她是重要的。”吾期脱口而出，英宁不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

　　神荼冷着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过一会才阴恻恻地笑道：“我与你玩笑的，你竟这般当真。我与英宁相处时日不多，还没到了动心的地步。你且放宽心，我的冥王后绝不会是她。”

　　吾期半信半疑地望着他，良久才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如此甚好。”

　　神荼挺直了脊背，缓声道：“你与英宁的情意，我不便多说。只是无论怎样，都不该放下手里的事，日日绕着一个女子转。你莫要忘了，你是冥界的鬼王，身负要职，一项办事妥帖，从不让我操心。如今你却公私不分，这是大忌。”

　　吾期拱手抱拳，朗声道：“今日是我鲁莽了，以后做事之前定会思虑周全。”

　　神荼对他摆摆手：“你走吧，三日内，我要听到关于魔族的消息。倘若你还这样惫懒，我不介意跟你抢一抢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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