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京都篇（三）

　　林世泽撑着伞从二条城边路过，想起确实也好久没有来这里了，于是放慢了脚步。

　　二条城，建于公元1603年，是江户幕府的权力象征。

　　唐门的后面就是二之丸御殿，武家书院的修葺风格，三十三个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有平顶镶板装饰的屋顶。

　　听说最初的二之丸庭院中未栽植一棵树，因为幕府将军不想看见落叶，不愿由此想起那些将要面对的死亡。

　　如今却还是枝繁叶茂。

　　可见万物轮回，但是人一旦离去便永不回头。

　　林世泽听到了小声的惊叹，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了两个穿私服的高中生模样女生，正在窃窃私语。

　　虽然说是窃窃私语，但是她们完全压不住讨论的声音。

　　“那边那个孩子，是在cosplay吗？”

　　“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好巧合，感觉那张脸就是一张非常还原的脸嘛。”

　　“扮演的是谁呀？”

　　“可惜的是没有剑道的高马尾呐。”

　　林世泽的水平大概可以听个一知半解，听不懂的地方也不在意。

　　不过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出门忘记了把他母亲的这套衣服换下来。

　　因为质地和样式都很考究，太过写实，所以这两个女学生大概看见他会有一种见鬼了的错觉吧。

　　“那个！请问可以合影吗！”眼看着林世泽即将擦肩而过，一个小姑娘忍不住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在下只是路过而已。”林世泽侧目微笑，说着二把刀日语笑眯眯地走过去。

　　游人不会走到的地方，古老的道场，不算宽敞，但是整洁干净。

　　“这就是你今天的所闻所感吗？”一直坐在场外的中年人把今天绘制了一半的花样收起来，脱鞋行礼进场。

　　“不。”林世泽背对着他，像儿童一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墙上的藏弓。

　　“那今天的所闻所感？”中年人皱眉。

　　“没有。”林世泽托腮。

　　“还是一如既往的怠惰。”中年人叹了口气。

　　中年人虽说是年龄有些成谜，脸上没什么褶皱，眉眼精神，但是蓄着花白胡须，肤色深，一双手粗糙得像树干。

　　“一桥老师，这把弓我可以试一下吗？”林世泽指着最上面的那把微微透着光泽的紫檀弓。

　　“不可能，混蛋小鬼，”一桥老师厉声喝道，“滚回去拿竹弓。”

　　“啊，好过分，”林世泽抱着怀里的竹弓站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摆出可怜的神情，“一桥老师越来越不温柔了。”

　　“我当年旅居中国的时候，就不应该收你当学生，文老师这么知书达理的女性，你倒是从小顽劣不堪。”一桥老师似乎有些嫌弃。

　　“没办法啊，从小体质太差，要不是从小跟着一桥老师锻炼，我现在就没法活蹦乱跳了。”林世泽懒洋洋地说，脸上挂着笑容。

　　“我看你现在也不过是柔柔弱弱像女人一样。”一桥老师根本就不想搭理林世泽。

　　“哪有？哪有女孩子像我那么高？”林世泽表示对自己的身高很满意。

　　“话倒是越来越多了，参加职业联赛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没个成年人的正形。”一桥老师说。

　　“一桥老师还是那么傲娇，都不愿意承认其实很想我。”林世泽偏过头。

　　一桥老师默默盯着这个行为乖僻，神情促狭的年轻人，身材颀长，灿若星辰。

　　然后他终于败下阵来，瞅了一眼男孩，悠悠地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小鬼，”一桥老师伸手无奈地揉了揉林世泽的头发，“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林世泽瞬间眉开眼笑，嗷得一声扑上去。

　　“最喜欢老师，不亏我千里迢迢过来。”林世泽眉眼弯弯。

　　“我就知道你也不会因为赚几个钱就跑那么远，还真是来找我的，”一桥老师挑了挑眉毛，“你还真把我当心灵导师了。”

　　林世泽不否认，继续看着一桥老师笑：“很多事情，在老师这里练习，应该都会得到回答。”

　　“话说，你这段时间身体如何？”一桥老师问。

　　“前途未卜，可能不知道什么就坚持不下去了。”林世泽笑着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会收你当正式弟子。”一桥老师面色不太好。

　　“还是不行，比起射箭，我还是打游戏更在行。”林世泽缩了缩脖子。

　　“你以为你真是天生预判敌人那么准的吗？不要忘本啊小鬼。”一桥老师一如既往地脾气暴躁。

　　“鞠躬道歉。”林世泽认真地说。

　　“别说话了，用足。”一桥老师说。

　　日语为“足踏み”，在射位上面向标靶时，两脚踏开的动作。

　　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双手维持在腰间水平，双脚同时向着前方站立的姿势，再走到“射位”上实行“踏足”。

　　用足、胴造、弓构、起弓、引分、会、离、残心。

　　弓道的射法八节。

　　所谓“正射必中”，其实并不是什么玄学的说法。

　　对于弓箭使用者来说，射法正确则必然命中，而射法正确的方法，就是无数次的练习。这是一种“无我”状态下的稳定和执着。

　　“还记得你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教给你的方法吗？”一桥老师说。

　　林世泽张弓搭箭，明显身体状况不如从前，要控制受伤的颈椎从而使得气息不够稳重。

　　但是他的眼神从容，清澈得就像一方天空。

　　“成为弓本身。”林世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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