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繁华热闹的安市市中心，坐落着一片闹中取静，配置豪华的住宅区。

        在其中位置最好，价格最高的那一栋楼顶楼平层的书房里。

        白霖取下金丝框眼镜，靠在椅子上，略显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已经在“12”下面重合。

        白霖还没来得及休息两分钟，视频电话的铃声，又急切地响起。

        他习以为常地按下接通键：

        “你真的在赶工吗？我怎么觉得你闲的要死，这一通通电话打的……”

        “别贫！我好不容易才从录音室里溜出来的。”

        手机屏幕上，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那张出道两年，便连续两年蝉联“娱乐圈第一妖孽系神颜”的脸，也的确是漂亮得熠熠生辉。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浓密漆黑的眼睫带着些迫切地眨了眨：

        “解决了吗？”

        白霖挑了挑眉，斯文的脸上，露出几分邪气：

        “当然，我打电话之前，张导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澄清文都准备好了，那边狗仔偷拍的视频也发了，原先的那个词条，也照你说的，用了点儿‘手段’，让它下不去。”

        电视台大楼楼道里。

        某位各种音乐奖项拿到手软，红得发紫，粉丝无数的易姓顶流歌手，丝毫不顾忌形象，伸展长腿，大咧咧地往楼道的台阶上一坐，捧场地竖起大拇指：

        “效率依旧，不亏是我的‘好弟弟’！”

        生理年龄比这位顶流大了整整两岁，还一路看着他从穿尿不湿的奶团子，长成现在人模人样的白霖，扯了下嘴角，作势就要挂视频电话。

        手机里立即传来了聒噪的哇哇大叫：

        “别别别！我错了，你不是我弟，你是我哥！我这还有事呢！”

        白霖这才稍稍满意，挂断的手顺势收了回来，等着他的下文。

        “我看鼎盛不顺眼，把它踢了吧，差的那点儿投资，公司现金不够的话，我来出。”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上亿的投资在他这里不过尔尔，是可以随便拿出手的小玩意。

        但太过了解他的白霖，还是从那张提到鼎盛后，就变得无甚表情，却依旧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分辨出了他对鼎盛是有多么的“不顺眼”。

        随后不怎么走心地，为之后必定是举步维艰的鼎盛，象征性地点了一秒钟的蜡。

        “这话让别人听了，还以为盛京的财务出状况了——鼎盛的确欠‘收拾’，用不着易大财主拔毛，盛京全资，我这个被你推出来劳心劳力的‘老板’，年底还能多点儿分红。”

        “叮。”

        书桌上的电脑显示有新邮件送达，白霖慢条斯理地移动鼠标点开，上面赫然是《宫廷心计》投资方变更的告知书。

        并不长的资方列表里，已然没了鼎盛的名字。

        此时，远在南半球的某个海岛上花天酒地的刘志鹏，还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以为可以一转公司颓势的，对于《宫廷心计》的投资，现下已经被人踢出了局。

        也正是因为这一步错棋，推到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来几年鼎盛一年比一年潦倒，最后破产倒闭收尾，欠了一屁股债的刘志鹏四处躲藏，过得就像只过街老鼠。

        这是后话。

        此时，手机屏幕里。

        易大财主闻言，对白姓打工仔白霖的工作效率，再次表示了充分的赞赏。

        白霖气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主要因为白家和易家是世交，这位“易大财主”，全名易染，现职业为娱乐圈里当红的男歌手，白霖从小就认识，这一二十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也是关系匪浅。

        最近几年影视圈风大，盛京传媒，当初就是易染和白霖，带着些玩票的性质，一起出资成立的。

        得益于两人非凡的眼光，盛京传媒的投资接连成功，飞速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传媒影视界的新秀。

        盛京走上正轨后，需要处理的事务渐少，白霖出国去念导演系研究生，某天，易染突然一个越洋电话打给国外的白霖，说自己要准备出道当歌手了，然后就毫无愧疚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把盛京全权交给了白霖。

        也因为白霖大部分时间身在国外，鲜少在盛京露面，才有了后来坊间那些神乎其神的关于盛京老板的真实身份的传言。

        前段时间白霖学成回国，易染去给他接风的时候，还玩笑般提到了这些传闻。

        白霖对此的评价是：

        “我没有那么老。”

        深夜，落地窗外的安市，也渐渐归于平静。

        回看白霖今天这一整天的遭遇，可以用丰富和坎坷，两个词来形容。

        今天一大早，从京市坐头等舱来的白霖，刚下飞机，就被来接他的陈非导演，带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小面包车，直奔安城影视基地。

        陈非是这两年颇有名气的一位新锐导演，他现在有一部玄幻电影，《绿藤》，正在安城影视城里拍摄。

        他拍电影，已经是出了名的耗费投资大，拍摄周期长，但相应地拍出来的东西，口碑质量也一向很有保障。

        盛京是这次《绿藤》的投资方，把初期投资的几个亿已经花的干干净净后，陈非便以让白霖来监督一下拍摄质量为名，把人约来了片场，哪儿破往哪儿带，脸上就差用黑笔写上两个大字，“缺钱”。

        已经充分明白他意图的白霖，在体验了三分钟“影视城荒芜地带探险卡”后，掏出手机，当着陈非的面，给秘书打了电话。

        一听闻新的款项已经到账，陈非便无情地把白霖这位“金主”原地一扔，直奔自己的片场，继续拍摄去了。

        被扔下的白霖，倒也不恼，独自一人，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一边在影视城里闲逛，一边找出口。

        就这么好巧不巧地遇见了抱着一大束满天星的纪朗——

        易染的秘书。

        被派来工作的纪朗，礼貌认真地跟偶遇的白总问过好后，就准备继续去工作了。

        到是闲的无聊的白霖，一眼认出满天星里别着的贺卡上，那熟悉的笔迹后，立马来了兴致，膏药一般，跟着纪朗去到《宫廷心计》的片场，随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那束花的主人——

        苏晓晓。

        而监视器里，那双清澈通透的眸子，的确是有能力叫人坠入其中，一见难忘。

        于是白霖顺手帮剧组赶走了个“蛀虫”，还顺带敲打了下，看人下菜碟的现场导演。

        尔后，还没等他打去电话询问易染，反倒这位业务繁忙，正在电视台工作的顶流，主动找上门来。

        先是莫名让他带苏晓晓去吃饭，还指名要去闲朗阁，这个在圈里也是出了名的讲究、吃饭费时间的会所。

        饭吃不成之后，又毫无愧疚地奴役他，去处理“蛀虫”引起的一系列问题。

        不过，这些问题，委实比白霖想象地要好解决太多。

        他联系张海导演时，对方只听了个开头，便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正在写澄清文，之后发布的账号也不是《宫廷心计》的官博，而是红v认证，张导本人的微博。

        而且，在盛京的网络部找到那拍摄现场照片的狗仔之前，实时监测舆情的公关部就发现，网上流传出了一段据说是现场的工作人员录制的，今天庄雪在片场对导演破口大骂的录音。

        只是这段录音，不到两分钟便在全网被删的一干二净。

        这些信息汇总在一起，让白霖的心里，对于那个名叫苏晓晓的演员的描绘，更加立体了一些——

        她是一个不论导演，还是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愿意站出来为她讲话的人。

        现下事情尘埃落定，因为今天上午影视城的一次偶遇，又被易染奴役了一天的白霖，开始按捺不住内心升腾而起的那份好奇。

        毕竟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光景里，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易染对除了家人以外的，生物性别为女性的人类，如此上心。

        太过了解易染的性格，白霖打算采用迂回战术，跟对方“讨个账”。

        “看在我给你干了一天活的份上，易染，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你不是一向说‘花钱操纵舆论是最不值得的事’。”

        白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深邃狭长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兴味。

        “那今天直接把两个词条买到第一、第二位，让热搜空降，是为了什么？”

        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零点十分。

        白霖抛出了问题，等着手机屏幕的那头，易染的回答。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灭了，昏暗的光线下，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空旷的楼梯间，让人的声音蒙上一层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

        “很简单，因为控制舆论的这一招，对方已经用了，那我为什么不用更大的资本来压制他们，用魔法打败魔法呢？”

        “就靠鼎盛那点儿体量，这些人就想一手遮天，颠倒黑白，未免太自不量力，愚不可及了些。”

        白霖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易染会扯上《宫廷心计》这部剧，先给他自己反常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易染没有。

        他的这番言论，完全是把庄雪高静以及鼎盛，都放在了对立面，无论是有心或是无意，苏晓晓都被他划做了绝对的己方。

        换句话来说，易染完全是站在苏晓晓的角度，来叙述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的。

        这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可以说，这已经超出了白霖对易染的认知。

        易染看似表面上阳光开朗，但实际上内心淡漠又疏离。

        如果白、易两家不是世交，白霖觉得就算两人都在同一个圈子里，他和易染大概率也不会成为朋友。

        白霖从来没有见过，易染如此直白地维护一个人。

        “我明白你想问我什么。”

        手机里，走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安在楼梯间房顶的声控灯“倏”地亮了起来。

        冷白的灯光洒下，易染抬眼，浓密的睫毛在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上拓出些许阴翳，一双黑眸投射出带着血性的凌厉，就像某种大型的雄性猫科动物，凶狠又警惕地镇守在自己的领地边界。

        “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白霖的惊讶，已经找不到词语形容了。

        楼道门被人“咣”地一声推开，易染经纪人于韦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

        “‘祖宗’诶，你这风放好了吗？要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咱就回录音室吧，等着你做的事情可太多了，通宵都不一定能搞完……”

        于韦宛如老妈子的唠叨，终于给了白霖些许“这只是普通但不怎么美好的一天，并不是世界末日”的实感。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立马去！”

        在看向于韦的那一刻，易染的眼神立马转变得很无辜。

        一晚上都在间歇性翘班的他，满口答应，乖巧得像是个学龄前的“小盆友”。

        然后“小盆友”颇有些无奈地冲着手机挥挥手：

        “白霖你也听到了，于哥已经在催我了，你要还有什么事的话，等我忙完了，你再来找我聊，好吗？”

        演技和甩锅，都堪称一流。

        电话这头，跑了一天的腿，还要背黑锅的白霖，脸上也挂上了非常标准的假笑，标准的程度是可以直接拿来当街边宣传广告的那种。

        “好的，易染，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但是还有最后一句话，我想让你听一下。”

        易染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话，伸手就要去点挂断键。

        但还是晚了一步。

        听筒里传来白霖慢条斯理的声音：

        “你的文笔，不怎么行啊。”

        易染气的牙根痒痒，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想打架吗！？”

        白霖摊手，拒绝得坦坦荡荡：

        “不想，我又打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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