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相约上元夜

上元夜，明月高悬，缥缈浮云，遮不住月之光华。

        许是银汉开了闸，倾泻而下，汇成人间万家灯火，化作满城的彩灯，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璀璨绚烂，分不清是月色，是灯火，还是星光。

        陆离今夜一身女子装扮，脸上戴了薄薄的一层面纱，然而却不打算和陆菀菀一起出去。

        陆菀菀不解，“你今夜约了人？”

        陆离点了点头，“行了，你和昭王一起去逛吧，不必管我。”

        陆离推着她出了家门，外头马车停住，陆菀菀按住了门，“等等，哥你等谁？”

        实在是可疑啊！

        也怪她平日里对哥哥关心不够，竟然不知道他最近和谁走得近……今夜还打扮得这么漂亮，但这一身可是女子扮相——

        难不成哥哥他……

        陆菀菀死活不肯松手，还想问个明白，“其实男男女女的也都无所谓，但是哥，你说实话，你是不……”

        “菀菀！”

        一个菀菀回头，来的人是个女子，但是她不认识。

        另一个“菀菀”也转过头，两眼放光，简直想小狗见到了肉骨头。

        那女子见到陆离和陆菀菀两个人在门口对峙着，不禁微微蹙眉，“菀菀，这位是？”

        “这是家兄。”

        声音变化之快，让陆菀菀有些猝不及防，她睁大了眼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陆离，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嫂子？

        陆菀菀眼睁睁地看着陆离变得害羞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陆菀菀低声道：“可不能男扮女装占人家便宜。”

        陆离也压低了声音，“知道了，我有分寸。”

        两句话的工夫，那女子已经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见过陆大哥。”

        来人正是去年放假时，陆离给陆菀菀写信时提到的，冯谱的女儿冯玉瑶。

        因为陆菀菀尚在长安，且顶着“陆离”的身份，作为真陆离，自然也得想个办法有身份出入长安的一些场合。

        做生意总要和各类人打起叫道，冯玉瑶的父亲冯谱便是之前认识的一位商人，后来因为冯谱私生子一事，冯玉瑶先是查了查自己家铺子和财产，暗地里做了些动作，换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怎么说呢，她的娘亲虽然回了老家，但人脉却是给她留下了。

        又过了些时日，冯玉瑶派人将父亲的私生子带去了冯家的一处院子，好吃好喝地待着，这几个月过去，比在外面还胖了一些。

        冯玉瑶偶尔也会过去看一眼，虽然她极其厌恶父亲有外室，还有私生子，但她也没有向二人发火，就算是和这二人说话，声音里也不含一丝怒气。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外室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妖娆妩媚，卖弄风情，反而怯怯的，好似一朵被风吹雨打过的小白花，冯玉瑶偶尔送她些东西，她都会规规矩矩地行礼，对她表示感谢，且那姿态，跟那些名门大小姐相比也不差什么。

        冯玉瑶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曾经想过她会不会是装的，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如此。

        人生际遇无常，一夕之间，高门贵女沦为奴婢，珠玉落入淤泥，这一遭，无论如何也免不了沾染一身无法拍净的尘埃。

        她的未婚夫婿亦是官宦子弟，如定下婚约时所言，此生不相负，于是在她家中遭难之时，四处奔走，拼了命救她出来。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日，洞房花烛夜，没有宾客，没有祝福，只有两个心心相印的爱人。

        这一段婚姻，只有他们自己承认。

        不久前她向冯玉瑶坦白此事，亦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告诉她，她的儿子叫元逢生而非冯生，本以为绝处逢生，然而不过是昙花一现。

        她的夫君，当真是拼了性命。

        至于如何沦为冯谱的外室，那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心酸往事。

        不过冯玉瑶虽然听着有些心软，但这不代表她就此放下戒心，她派人明里暗里打探了一番，依旧派人盯着这母子二人，还真叫她得到了些验证，不敢说她说的全是真实，但至少有一大半都是真的。

        她答应这个看起来柔弱却苦熬到如今的女子，总有一日，叫她的儿子恢复身份，堂堂正正地拜祭亲生父母。

        上元节，冯玉瑶也没有叫人拘着这母子二人，派了人跟着他们，便让二人也去街上走走。

        然而元逢生从来没有在上元节出去过，没有见过这样铺天盖地的灯笼汇成的星河。

        女子领着孩子往灯海里走，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她彻底与这长安城所有的人一样，融进这样的喧闹里。

        她掏出荷包，给儿子买了一张面具，亲自给他戴上，遮住了他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元逢生，不能忘记人家对你的好，你的父亲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也要和他一样，知道吗？”

        元逢生点了点，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弯起了嘴角。

        她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元逢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街，忍不住睁着一双眼睛四处看。

        而她，明明一双眼睛映着灯火，然而却没有一盏灯入她的眼。

        她曾经，有一盏灯，那盏灯，带着她夜游，带着她看百戏，带着她猜灯谜……

        她的眼睛好似覆盖了一层雾气，看得四周都模糊了，像是好好的一幅画，被浸到了水里一样。她握紧了儿子的手，“等到中元节，我们出来放河灯吧。”

        一条火龙冲天，陆菀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每一年都能看到，但每一年看见这场面的人都会发出一声惊叹。

        陆菀菀拍了拍手，给喷火的人喝了声彩，放下几枚铜钱之后便牵着李歆的手离开去凑下一个热闹。

        两个人带着一样的昆仑奴面具，然而却是一高一矮，牵着手走在人海里。

        女孩子嘛，牵着手一起走也很正常，所以在冯玉瑶的手碰到陆离的手的时候，他忍不住心肝儿都抖了抖。

        冯玉瑶心里是有些奇怪，她觉得“菀菀”的手不是那么柔软，而且手掌有些宽大。

        只是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什么样的人都有，长什么样的也都有，“菀菀”不过是手大了一些，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陆离任由着冯玉瑶牵着他往前走，只是心头像是缠了丝丝缕缕的绵糖，美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李俨和霍秉倒是各走各的，他倒是想跟着李歆和“陆离”，只不过被霍秉给扯了回来。

        霍秉就算是走在上元节彩灯环绕的夜市，依旧一丝不苟，在李俨眼中，当真是木头成了精。

        李俨倒是闲不住的，一会儿往这儿瞅瞅，一会儿往那儿摸摸，一双眼睛忙碌得很。

        正四下乱看着，忽然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那一高一矮，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看看看，那不是歆弟和阿离吗？”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那两个人牵着的手。

        好了吧，怀疑怀疑，这下叫他给撞了个正着。

        一口气没上来，“饼子，饼子……”

        霍秉表示不想理他，但是还是走上去扶住了他。

        “我就说他们有问题吧，你还不信，看，那是不是他们！”

        霍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比李俨知道得早，不过，比李俨猜测得详细一些。

        但是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两边有的是高楼，二楼有人伸着脑袋往下看。

        陆菀菀眼尖，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二楼有个孩子快要掉下来，她握着李歆的手一紧。

        不等李歆问她些什么，只听她急切地说道：“危险，楼上那个孩子！”

        李歆看了一眼，“等我。”

        显然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惊呼声此起彼伏，眼看着那个孩子身子往外头一斜——

        一道身影飞快掠过，似利箭一般，抱起孩子稳稳地落了地。

        “你有没有事？”陆菀菀第一个关心的还是李歆，李歆摇了摇头，那孩子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不知道是他忘性大，还是喜欢刺激，这时候又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歆脸上的面具。

        孩子的爹娘从二楼跑了下来，跟二人一个劲儿地道谢，还要请二人进包厢坐一坐，不过他们拒绝了。

        要说以前，就算是要救人，李歆也不会亲自动手，凌云就在附近，他完全可以叫他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当着菀菀的面做这些事。

        他掀起面具，摸了摸陆菀菀的脑袋，“我今日行了善事。”

        陆菀菀点了点头，“好人会有好报，老天会知道的。”

        她想着，老天要是知道的话，快点把解药送上来吧！而李歆却笑了笑，只要菀菀知道就够了。

        李歆抬头，眼睛随意一瞥——

        嘴角的笑意微凝，在附近的凌云的目光也是一顿，与李歆皆看向了同一处。

        陆菀菀察觉到李歆的异样，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伤到了？”

        他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陆菀菀脸色一僵，他这个样子，像是毒发了。

        慌忙伸手要去他的腰间掏出药瓶，却被李歆抓住了手，他冲她摇了摇头。

        “放心，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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