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静怡要静静

——“叮叮叮”清脆的机械碰撞声，“嗡嗡嗡”此起彼伏的打磨声……焊接的火光乍现，映衬出一个个黑盔焊接防护面具，面具下一张张稚气却不带表情的脸，乍一眼望去，宛如鬼畜淬炼场。

        那些人手里挥舞着的是什么？那是……是……（流星）锤子……？

        那个人拿的又是什么？那个男孩子拿着的长带着锋利锯齿的，是九齿钉耙哦，手锯？

        这可是真真切切的钢铁直男世界！人高腿长的方静怡同学目瞪口呆，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他们这些人手中拿着的那些东西，好几样她都叫不出名字。

        “方静怡同学，这里就是飞翔技校钳工（1）班，以后你就属于这个班的了。”班主任许凌志笑眯了眼，态度和蔼可亲。

        听到老师的声音，整个机房里的氛围陡然一滞，机械桌前的男生一个个停下手里头的活儿，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门口，口哨和喝彩声此起彼伏。几个学生交头接耳私下悄声嘀咕，还有些人已经出声嗤笑，“许主任，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来我们钳工班不是遭罪吗？”

        面对学生的喧哗起哄，许凌志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这个职业学校里他早就被磨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内心，好老师不跟学生斗嘴，他扶了扶银丝眼镜正声道，“肃静、肃静，我可告诫你们，你们一个个浑小子，对咱们班唯一的女生照顾点啊。”

        对，唯一的女生，还是整个钳工专业2个班72个学生里唯一的女生！

        向来见多识广的方静怡欲哭无泪。

        其实她硬着头皮来报道的时候，就已经听许老师兴致勃勃的介绍过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没有小伙伴一起上下课、手牵手上厕所、去食堂！这还意味着职高三年都得跟一帮男人待一起，整天不是抡着锤子，就是抬个锯子

        自行脑补了那个画面，方静怡绝望地闭上了眼，转头问许凌志：“老师，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或者是换个专业……”

        话还没说完，许凌志脸上的笑就像滴在火焰山上的水，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方静怡同学，报名时你填写的专业填的就是这个，要改，在报考时就要改了，现在肯定是不行了。更何况你是中途插班进来的学生。”

        “老许，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小姑娘吗？”角落有个年纪大点的男孩子开口说，目光中带着审视，“人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哪能跟我们比，这哪一个不是重活儿，她那小身板能干？”

        方静怡皮肤吹弹可破，过肩长发乌黑发亮，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即使偶尔慧黠乱转，但总体还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

        对对对！强行插队，完全不符合她身上的气质！

        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方静怡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她亲切朝那个少年望去，但人家早就坐禅一样入定了。感动的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她就感觉一阵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围观、扫射，像看马戏团的猴子。方静怡虽然也是见过世面的汉子，也不由又往许凌志身后退了退。

        咳咳，非礼勿视，这些男同学们到底懂不懂！

        “巾帼不让须眉，我还是很相信方静怡同学的。”许凌志抬起眼睛，在班上扫视了一圈，转头对方静怡，手指指向第四排倒二桌，“方同学，那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先坐那边。王晓萧，你把旁边桌面收拾一下。”后一句话，是对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说的。

        “是，老师。”名叫王晓萧的男生说话声调掐的细，迅速把桌面收拾干净。其他男生起哄起来，王晓萧白净的脸瞬间红了。

        许凌志跟科任老师交代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走之前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方同学，你同桌叫王晓萧，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先问问他，我晚点再来看你。”

        方静怡看了一眼自己万绿丛中一点红的位置，咬碎一口银牙憋着气，“好的，谢谢老师。”

        方静怡背着书包，犹如上刑场一般走向自己的位置。

        啪啪，教鞭一挥，科任老师让全班人集中注意力操作，整个教室又开始响起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好久没跟女孩子讲话了，有点紧张，王晓萧呼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在实际操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掂量着手中的锉刀，方静怡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刚准备说话，一旁有声音插进来。

        “美女，你问个娘娘腔做什么。”人群里出来一人，自认为很帅气地摸了一把背头，随着他的出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我叫薛俊辉，以后你跟哥混，哥罩着你！”那叫薛俊辉的背头高大男生，朝着方静怡伸出了一只手，准备就要大咧咧搭着她的肩头。

        “怎么的？俊哥不去追夏薇薇了？”

        “俊哥儿这是泡妞的老毛病犯了，这还看不出来幺？”

        职业学校钳工班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一个个地端的是看好戏的态度，看来班里唯一的一枝花，就要落入魔爪了。

        薛俊辉生的高大，长的不赖，但一脸不正经的拽样，叫方静怡看着不舒服。在那一掌即将落在她肩头时，她像是耳朵上长了眼睛，敏捷地抽身而动，反手扣住薛俊辉的中指，“喔？就你这样，罩我？”

        “啊！！”薛俊辉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疼疼，放开我……”

        “哈哈哈哈！”

        “俊哥行不行啊，被妹子扣住了！……”

        众人哄堂大笑，没想到，新来的女同学不是花仙子，竟然是一个霹雳娇娃，如此好戏，哪还能顾上来上课，俨然失控了。

        本来么，没当上全日制高中的学霸，跑到这个职业破技校，自诩自己为学渣的莘莘学子本来就不善于服从，因为青春被撞了一下腰，所以总想用桀骜不驯的性格来找回场子。

        “啪啪！！”科任老师扯着嗓子大吼，“安静！安静！”

        方静怡看到老师的脸色变了，随即放开手，顺手还推了薛俊辉一把。薛俊辉踉跄着站好，摸着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脸气愤。其他人也纷纷禁声。

        方静怡拍了拍手，看了一眼早已目瞪口呆的同桌，淡定的拿出书本、笔盒。

        哼！方静怡是谁？当年大姐大的名头可不是盖的，她在学校里走到哪不是有一帮人跟着？唉！可惜了，中考完以后，姐妹们分散到各个学校，她更是被丢到这所破职校，沦落到这个境界……全都是拜老妈所赐！给她报考职高就算了，竟然是这样一个专业，她生生拖了两个星期不愿来上课，没想老妈给她整了个请假条，硬是把她塞进了学校

        科任老师离开教室去办公室拿材料，趁着老师不在，薛俊辉面色铁青的来到方静怡的桌前，“我可告诉你！我是不打女人！不然你早就……哼哼！”

        在班上同学前出了洋相，薛俊辉气到不行，不给她放点狠话，岂不是灭了自己的威风，以后还怎么在班上当大哥？

        但方静怡毫不畏惧，马尾辫一甩，端的起身，冲着对方做鬼脸。

        新来的妹子，剽悍啊！那可是薛俊辉啊！

        王晓萧吞了吞口水，一只手悄悄扯了扯方静怡地衣摆，“方同学，咱们退一步，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

        薛俊辉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快憋出内伤，馒头大的拳头紧缩握紧，手背蜷缩青筋，王晓萧生怕薛俊辉一个控制不住，冲上来。直到上课铃响，方静怡和薛俊辉还像斗红眼的山羊，僵持着不肯退一步。

        “别吵了，都回自己的位置吧。”清清淡淡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清音回荡，似隐约带着震慑。

        “好了好了，班长都发话了，就算了。”有几个男生上前将薛俊辉拉走，言语之间带着丝丝缕缕的尊敬。

        尊敬？？？

        是方静怡感受错了吗？

        方静怡转头看向对面角落说话的少年，就是之前质疑她的那个学生，高高瘦瘦的身子被蓝色校服笼罩，削弱的肩头微微显现，肌肤如同瓷器一般，偏偏他生的并不阴柔，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堪称完美，随着不悦轻挑眉头，那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冷意，环顾了四周等着吵闹声自动消声下去，才说：“实践操作课，都想零分？”

        “哼。”薛俊辉象是多有几分忌惮，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机械工作台前。

        热闹没得看了大家纷纷散场，打磨声继而拉起交响曲，好像并未发生方才那一幕。

        王晓萧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方同学，你也熟悉下这些工作器具吧。”

        等等！她需要静静！方静怡深呼了一口气，人家班长出场给她解围好歹说一声谢谢是吧。

        目光往后头一扫，班长正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作业，如葱的手指穿梭在工具之间，就像……在弹钢琴？

        “方同学，那是我们班班长周泽，很厉害的，在全国比赛里获得很多奖项。”这孩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方静怡算是明白了，总归来说班上这些同学对这个班长如此尊敬并非偶然，人家可是有实力的。

        就在这孩子还想继续说的时候，方静怡连忙赶紧打住！不然都刹不住车了。

        “等等，你叫什么来着？”刚刚班主任有介绍过，但经过先前的插曲，她已经忘了这一茬。

        “嘿嘿。”小伙子腼腆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我……叫王晓萧。”

        王晓萧，方静怡心里默念了几遍，算是记住了她的同桌。

        方静怡拿起一个工具摆弄，王晓萧看了一眼邻桌的薛俊辉，接着压低声音，“方同学，依我看，等下下课了，你就去给薛俊辉道个歉吧。”

        方静怡白了一眼王晓萧。道歉？！她脑子被踹了吗？

        方静怡左右玩弄两把锉刀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好在机房里各自忙活着各自的，弄出的动静也不小，也就没人能发现她这里，方静怡翻了一个白眼，“晓萧同学，是他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该道歉的是他！”

        “你可不知道薛俊辉的来头，他家不仅有钱，还跟咱们学校领导有点关系，在班上更是头儿，没人敢惹他的。”王晓萧往薛俊辉那边方向看了一眼，正巧那边也看过来，狠狠地瞪了王晓萧一眼，他简直欲哭无泪，声线都变了，“方同学，我……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到时候你被欺负可别怪我……”

        能欺负女孩子的，能算什么英雄好汉？方静怡朝薛俊辉吐了个舌头。

        “不要挑衅他，会被欺负的。”

        “我不知道欺负回去吗？”

        “得罪了他……万一被开除了……”

        “那可太好了！”这可是方静怡巴不得的！

        没辙了，王晓萧觉得方静怡清奇的脑回路他弄不明白。

        “可是，听你说的那么玄乎，我怎么感觉这个薛俊辉有点怕你们班长啊？”单手撑着下巴，方静怡面有所思。

        王晓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班长在学校很受欢迎吧，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的，也没人敢惹他，听说啊……”王晓萧有一颗小小八卦的心，偏偏就是胆儿有些小，怂怕的很，他将头凑在方静怡耳边，“听说隔壁学校的大姐大是班长的头号粉丝呢。”

        方静怡点点头。

        一长串铃声贯穿在走廊，科任老师刚走出教室，捉鱼打诨强撑了一节课的所有人都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桌上。

        方静怡索然无味地打了一个哈欠，突然一个阴影罩在她的面前，抬眼一看是那薛俊辉。

        “怎么，刚刚不还挺嚣张的，怎么这会儿就蔫儿了？”薛俊辉轻蔑地笑了一声，几个小弟跟着后头，像极了大哥大的排场。

        方静怡刚要站起来，却被人拽住，是王晓萧。

        “方同学，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被开除了可是大事。”

        “放开我！”她现在就是想要被开除呢！

        “不行！不放！”这新来的女同学，班主任亲口吩咐他好生照顾着这唯一的女同学啊！王晓萧万万没想到，这个任务竟然如此艰巨，这女同学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如此暴躁？

        “这是在干什么呢？”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俊辉等人瞬间便飞奔回自己的位置，方静怡充满杀气的脸正巧对上那张布满狐狸笑的脸。

        许凌志看到方静怡时，脸上堆着的笑褶子又深了几分，“方静怡同学，你请了两周假，有的课程怕是会跟不上，这样，我安排一个同学专门帮你辅导功课。”

        许凌志看向周泽的方向，向他招手，“周泽，你跟何海洋换个位置，坐静怡后面，有空的时候，多帮她辅导一下功课。”

        随着众人的目光所去，周泽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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