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跟踪

最后还是让王晓萧和周泽帮忙一起把资料发完了，等方静怡重新回到办公室时，陈姐已经在笑盈盈地等着她了。

        陈姐觉得这姑娘不错，办事效率这么高，连连称赞表扬了几声，说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厂区人潮涌动。周泽将今天学到的东西做最后的整理，不一会儿，他的本子上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眼，一边的王晓萧跟人家熟了起来后，腆着脸皮问，“班长，能借你的给我补充么。”

        “嗯。”当最后一个在本子上落下，周泽将本子递了过去，神色淡淡。

        看着王晓萧那兴奋的样子，薛俊辉拎着背包甩在背上，鼻孔中冷哼一声，像是嘲讽，“真没出息。”

        薛俊辉因为今天周宏海训了李默的事，脾气一直不大好，看谁谁不顺眼，王晓萧也懒得跟他计较，翻了一个白眼，只顾着写自己的笔记。

        薛俊辉先一步离开车间，王晓萧细细数下来，待确定做的差不多以后，伸了一个懒腰，摸着肚子，“班长，去食堂吃饭吗？”

        而这时周泽也正好将车间里摆放着的零碎收拾干净，拍了拍微微沾灰的手，抬了抬下颚，“走吧。”

        尽管过去好一会儿了，但是车间里的工人陆陆续续地还是没少多少，至少没先前那般拥挤了，周泽两人迎着人流准备朝着食堂与方静怡，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偏头看了过去，身形微微一顿。

        他的视野中，都是清一色蓝色工装的工人，唯独一人打眼，那人黑白混杂的头发似溢着光，正是周宏海，他正逆着人流返回。

        “班长，你怎么不走了？”察觉身边没有人跟上来，王晓萧没想已经与班长分开一些距离，连忙也逆着短暂的人流返回，大喘着气，“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了。”

        他们现在被一帮大叔大妈裹夹着走出车间，王晓萧有一种自己提前步入中年人圈子的错觉，有些无语，“班长，你怎么愣着啊。”

        “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落在车间了，我去拿，”二话不说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周泽将它交到王晓萧的手中，转身往回跑，生怕视野中那抹身影就在下一秒消失不见，“你先跟方静怡去食堂吃饭。”

        望着跑远的瘦削身影，王晓萧所有的话到嘴边只剩“好吧”

        一路尾随着周宏海往回走的路上，越走后面遇到的人越少，好几次，周泽差点被暴露了，他连忙转过身子掩饰着，胸口的心怦怦跳着，少年平静的面容上似多了几分波澜。

        周宏海直接返回周泽他们实训的那间车间，他佝下身子，从废品箱中像是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周泽想起来，薛俊辉意气用事弄坏的那个配件模型，李默将它收在那个废品箱里。

        周宏海把那个坏模型给清理出来，来回看了看，这是一个属于长轴上的配件，因为薛俊辉在使用错误的工具下，而断成两片，粗糙的指尖摸索在冰冷的金属上，他像有些看不清，将工具拖到眼前，细细打量着。

        周泽怕自己会被发现，所以一直蹲在几个并列的操作台下，他的身子小，操作台正巧掩住他的身形，头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有些陌生，掌心里紧张得冒出一层层的汗。

        “问题不大。”将硬皮纸平摊放在地上，周宏海嘴里叼着铅笔，眉眼那处的皱纹纹路又深了几分，只见他轻压着硬皮纸，简单地画了几笔，而那个配件损坏之处，更是被他拆开，拆解的明明白白。

        距离不到两米，如此安静，安静的周泽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怦怦的心跳，还有耳边“唰唰”的铅笔落纸声，额角的细汗渐渐泛出来。

        一直蹲在地上将图样画好的周宏海，持续这个动作太久，所以在起身的时候，撑着膝盖，膝盖骨节发出“咔咔”的骨节声，他执起图纸，叹了一口气。

        而后周泽跟在周宏海的身后，来到一个无人的车间，一路上，有零星几个还没走的工人，看到周宏海便打了一声招呼，“周主任，还没去吃饭吗？”

        “你们先去，我修个配件。”周宏海轻松一笑，他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你们多多吃点，等会还得在这接班呢。”

        “好，周主任工作再重要还是得吃饭啊。”工人最后说了一声，跟着人潮走了，“我们快点就回来了。”

        听到父亲跟其他工人的对话，周泽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周宏海跟同事们相处……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空旷的车间里，只有机器微微的流动声，还有周宏海实操的声音，他将坏的配件取出来，找了几个新配件用分度头还有划线尺进行划线，固定在台虎钳上，又仔细地比较原配件，再进行细锉刀半精锉和精锉进行加工。

        金属摩擦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如此的亲切，周泽抬高头颅，看着周宏海所有操作的流程，观察周宏海实际操作时掌握的尺度，周泽猜测他这是做一个正六六方体。

        他不明白周宏海为什么做这个配件出来，这样的话，还得做一个正六方孔与正六方体配合，果不其然，接下来周宏海拿着高度尺，在符合加减对方六体的一半，进行高度划上下两条线。

        这个工作流程属实有些难度的，做完这些以后，周宏海眯着眼睛在光度盘上找分位孔，周泽知道，他的视力早就已经没以前那么好了……

        车间的窗户没关，操作台上的图纸被风吹到了周泽的脚边，他蹲下身子将图纸拾起来，目光一瞬从上而下扫下来，瞳孔骤然睁大，充斥着不可思议之色……其实他也应该想到的……

        那个配件连接处被破坏了，只要加工出一方连接就可以修好……

        心中覆上几分对周宏海的敬佩，就在周泽还想继续看他怎么如何实操下去时，贴在裤口袋的手机忽地响了。

        趁着手机铃声还没开始，他连忙按下接听键，朝着周宏海那边看了一眼，确定后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被金属声填满，并未察觉这边的异样时，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猫着腰往后退，“手机找到了。”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食堂早点好餐的王晓萧，还有方静怡，如今他们两个人就等着周泽来了，周泽匆匆交代几句以后，小跑跑出车间，朝着食堂跑了过去。

        “我跟你们说，你不知道我坐在办公室多无聊，我都能数出头顶上的天花板有几块了。”嘴里塞着鸡腿，方静怡说话还是挺清楚的。

        “哈哈哈哈哈哈静姐，你真是太可怜了，你可不知道我跟班长在车间多累，我们每天除了得完成任务还得搬东西。”展开双手，显示自己的肱二头肌，王晓萧显摆着，“不信你看，我都有肌肉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与两人热闹的谈话对比，周泽显的很安静，他机械般地含着饭食咀嚼着，神情淡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对此，方静怡跟王晓萧早已习惯了，对这种情况更是见怪不怪。

        但是等周泽回到车间里的时候，他不忘往其中一处抬腿迈了过去，那人还没走，还在那里忙碌着，他的背影好像又高大一些。

        忽然在这时，过来一个工人打断了周宏海，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打包盒，“周主任，先停下来休息会吧，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呢。”

        周宏海笑了笑，接过饭盒说了一声谢谢。

        他走到边上的水池边洗手，随便找了一处工位坐下。打开饭盒，热气腾腾冒出来，是一碗面。

        “这个？”周宏海有点讶异，他在单位大多吃干饭，鲜少有人知道刀削面是他的最爱。但眼前的这碗面，分明是有人知道他的喜好，刀削面，加了煎蛋，没有葱花。

        “哦，这个啊，是您的一个徒弟刚刚让我帮忙拿进来的，脸生，我也不太认识。”带饭盒的工人看出周宏海的惊讶，顺口解释。

        “嗯，没事，不错。”周宏海饭盒上的筷子拿下来，轻轻吹开饭盒上的热气。那工人看主任准备吃饭了，也不再打扰，放心地离开了。

        车间外，一个身影也迅速隐匿。

        吃着热乎乎的面，周宏海心跟着暖了，吃了几口面，又捧起面盒又重重地喝了一口汤。

        看着他吃面的样子，周泽的思绪渐渐飘远，好像想到了记忆中的东西，那时候，他还挺小，年纪小不懂事，就不是很喜欢吃饭，为此，一家人愁得很。

        周宏海反而不担心，捧着小周泽的头狠狠地揉了揉，将孩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小周泽便能看到父亲白色漩涡的头顶，还有远离脚下的地面，像飞升的梦想。

        “阿泽不想吃米饭，爸爸带你下面馆吃面好不好？”那时候的周宏海，头顶上的头发还没这么白的。

        那时候，总会在面馆里，一对嗦面的父子两，热腾腾的气冒在两人脸上，伴随着孩子天真般的笑声，温馨又温暖。如今回想起来，周泽讶异自己竟然如此怀念，，不自觉眼眶有些湿了。

        而那边的周宏海，也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吃完最后一口面后，眉眼之间泛着几分思索。

        又是一个美好的下午。

        方静怡坐在电脑椅上，像个已经瘫痪的人，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心里一块接着一块又数了起来，“一…二……三……”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来是个头啊，以前觉得忙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如今闲下来，方静怡当真是觉得闷得慌，摸着太阳穴涨的痛，这个时候玩下手机，应该没事吧？

        “叮咚”一声，手机页面传来短信提示音，一条消息进入方静怡的视野中，老许在钳工班群里发的，他本来不过是测试一下，群里还有几个人在线。

        没想不同各个时段有人回复。

        当然，闲着蛋疼的方静怡也没忘记回消息，撑着下巴将头歪在一边一脸苦色。

        “实习开始几天了，大家适应得怎样？”许凌志也是在担心这些孩子们，刚装上翅膀这边起飞，是否会遇到困难。

        大概过了五分钟，都没有人回消息，就在方静怡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时，没想这个时候一一弹出来几条消息都说自己在忙，忙得后不着跟，许凌志表示理解，让大家只要在有时间的时候回复就好了。

        到了临近下班时间，群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些同学都在说自己实训的内容。

        “我被分配在这个车间，天天让我搬东西，我感觉自己要成为搬运工了。”这个声音有些疲倦。

        “别说搬东西，好累啊，我的手指酸的抬不起来了，老许，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的导师喊我去加工一个凹凸配件。”

        “……”

        诸如此类看的方静怡一阵眼红，大家都这么忙，就她这么闲，不行！她也得去找点事情做才行！不然好好地实习就是在这里坐着百无聊赖，无事可做？

        撑着桌子起身，方静怡走到了陈姐那边，欲言又止，不知道还怎么开口。

        眼角的余光飘到身边有人靠近，陈姐的指尖在电脑键盘上翻动着，像是在输入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打印机里发出如蛇吐舌的声音，唰咔咔白花花的纸被印刷出来，“怎么愁眉苦眼的？”

        “陈姐……”喊了一声，方静怡进捏着裤腿，她的裤腿早就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我想换个地方实习可以吗？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坐着，我都要坐出毛病了。”

        将一堆文件用订书针分别别好，陈姐抬眼看了这孩子一眼，有些不可思议，“人家巴不得坐办公室呢，怎么就你想往外面跑？”

        “我倒是宁愿出去，再待下去我就憋出毛病了。”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方静怡软下了声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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