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午休过后，黄雁已经逐渐恢复过来，虽然比平时虚弱了些，但还能坚持工作，想着早上已经落下了课，下午得补回来，毕竟是毕业班，功课紧，早上收上来的作业也还没批改。咬咬牙，又坚持回办公室工作去了。
　　谁知道第二节课刚上了一半，班级里一个男生苏小东突然举手，苍白着脸说他肚子疼痛难忍。黄雁急忙交代学生自学，自己扶着小东回办公室休息，没想到刚出教室门，小东就突然直奔门口的垃圾桶呕吐了起来。
　　黄雁初次遇到学生出这种状况，顿时慌了手脚。还好正在隔壁班上课的陈老师出来帮忙，又是递纸巾，又是递水的，她才镇定了些。扶着脸色发青的走路都没有力气的小东回到办公室，打电话联系学生家长。
　　谁知道听电话的是个老太太的声音，说是小东的奶奶。那老奶奶听说小东是肚子痛、呕吐，居然说：“老师啊，你找些万金油或白花油什么的让他擦一擦，让他忍一忍就没事了。”
　　“老奶奶，小东太特别不舒服，你们应该赶快接他回去看医生，孩子生病了怎么能忍呢？”黄雁耐心劝导。
　　“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也没有办法去接他，我只能给他口饭吃，也没有钱给他看医生的。”
　　“那他爸妈呢？学校里只有登记你的电话，他爸妈的电话多少？我让他们来接吧。”
　　“不要，老师，不能打给他爸，”老太太居然着急了起来，“那是个不会当父亲的人，他对小东，除了打骂，什么都不管的。”
　　“父母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呢？”黄雁惊怒。
　　“哎，不是亲生的，小东她妈是怀着小东嫁过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要不是我老人养他，这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得这么大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孩子都病了，居然得到的是这种回复。黄雁悄悄询问了小东几句，小东也说平时跟八十多岁的奶奶一起住，并不跟爸爸妈妈一起。
　　这可怎么办呀？她看着小东那难受的样子，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忍着吧？一直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马老师看到黄雁为难。悄悄跟她说小东母亲精神有点问题，小东即使会亲妈家也不会有人管的。
　　黄雁没想到居然听了小东这么个隐秘而悲惨的身世，她看到沙发上那个瘦小的身影，怜爱之心油然而生。黄雁看着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捂着肚子的小东，这孩子现在都病了，总得有人管吧？
　　她对马老师说：“马老师，麻烦你替我去教室里照看一下正写作业的学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先带他回奶奶家去吧，哦，你的自行车也借我一下。”
　　“好，他奶奶应该在村东头那片老房子里，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让小东给你指路。还有，我车头菜篮子里有伞，你记得遮阳，别又晒出满头包来。”
　　“好，”背了包，又去教室里将小东的书包收拾好，对学生们吩咐了几句，就领着小东就下去了。
　　这小男孩真瘦，坐在车后，小小的一个，还好他刚才呕吐过后肚子反而不那么痛了，还有些许精神给黄雁指路。
　　小东告诉她，他经常肚子痛，但奶奶说她也没有办法，让他拿万金油还是风油精擦一擦，忍忍就好了。
　　“你爸爸呢？”黄雁心如刀绞，没想到她班里还有学生过得这么惨，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真是太失职了。
　　“他白天去建筑工地打工，晚上应该有回来吧。”小东说。
　　“爸爸有没有叫你去他家里住？”黄雁忍不住问。
　　“没有，我以前想去他不让。现在，我也不想去了。他只疼他自己的孩子，我不是他的儿子。”原来孩子什么都懂得。
　　“老师先带你去看医生吧，然后再回奶奶家。”黄雁决定不能指望那位奶奶了。
　　“不用了，老师，我回去擦一擦风油精就好。”
　　“傻孩子，风油精也不是万能的。”黄雁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说，“老师早上也肚子痛，擦了风油精也没好，现在还痛呢。但我不知道卫生院在哪，正好，你带我一起去看看医生吧。”
　　“老师，那我载你吧，我还有力气。”小东懂事地说。
　　“不用，我只是偶尔痛一下下，现在不严重了，没有问题的。”
　　师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新河镇卫生院。挂了号，排队看诊，医生仔细看了看，仔细问了问，最后说只是普通肠胃炎，没有什么大问题。开了一些药，叮嘱小东要注意食物卫生，不能吃不新鲜的食品。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出了卫生院问口，黄雁这才松了一口气。小东却突然问：“老师，你自己还没有看医生呢！”
　　黄雁一愣，觉得骗学生终归是不好的，只得解释道：“老师刚才去给你拿药的时候，已经向医生咨询过了，我这是属于生理期的正常反应，喝些热水休息休息就会慢慢好的，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过一段时间，老师还是要去看一下中医的，不管如何，感觉到痛就是不正常的。今后，你身体上有什么地方感觉到痛了或者不舒服了，都要跟奶奶说，要不跟老师说也可以，不能忍着，得医生说没有问题才行。”
　　小东似懂非懂地说“好。”
　　说话之间，也不知道拐过了多少道弯，绕过了多少座房子，反正感觉越来越远，越来越破败荒凉，终于在一个破旧的门楼前停了下来，小东说进去就到了。
　　黄雁把单车停在门楼外，背了包，提着小东的书包，跟他走了进去。
　　她左右看了看，这应该是年代很久远的房子了吧？有门楼，有天井，有倒座，有过水，这在几十年前，肯定是大户人家的房子，可如今，不说都没人相信里面有人住。很多房子因年久失修，不是屋顶塌了，就是围墙倒了，大多仅存一点的屋顶上还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
　　进门往里第二个天井左侧有一间，看起来有稍微修葺过的，小东说那就是他和奶奶住的房子。
　　黄雁觉得自己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憋得慌，鼻子酸酸的。住在这么荒芜的地方，得亏有电话，不然出什么事，喊破喉咙都没有人知道。
　　房子里四壁萧然，一张旧办公桌，上面有一个电饭锅，一个煤气炉，边上一个煤气罐，里面有两张床，边上两张椅子，堆了一些衣服，其余的零七八碎的东西，不多。
　　小东奶奶是个满头白发的瘦小老人，精神挺抖擞的。她一边感谢老师，一边咒骂小东、埋怨儿子。
　　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的黄雁，听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了，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她只能安慰了老人家几句，叮嘱小东要按时吃药，尽量帮奶奶干点活，如此而已。
　　她再次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家再次刺痛了她的心。她拿出背包，翻了翻钱包，里面仅存的不多，早知道就多带点钱来了。
　　有多少算多少了，她把钱全部拿出来，塞到了小东的奶奶的手上：“老人家，我出门急，刚好没有带多少钱出来，你别嫌弃，您拿着，给小东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吧。”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走出天井，她怕老奶奶执意推辞，几乎落荒而逃。还好，只听到身后传来了老人家感谢的话。她松了一口气，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糟糕！
　　刚才拐了太多道弯了，又先去了卫生院，现在却不知道学校在哪一边了！她前后右左仔细看看，这里实在过于荒凉，居然走了许久都没看到人，黄雁不由心里发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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