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那苏大伟脸上的颜色变得相当复杂而精彩，面对老熟人陈述的事实，再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也无法再强词夺理。马老师最后的陈词更是让他分外难堪。
　　“那个，惠萍啊，老师啊，我也是听我老婆一顿抱怨，以为这小子真的在学校里受了委屈，想着我这当父亲的，总得为孩子做点什么，呃，那个，”他有点艰难地陪起了笑脸，不自在地说，“那个，对不起啊，校长，我也是没有先了解清楚情况，冲动了，嗯，冲动了，实在对不住。”
　　话音刚落，又“噌”地站起来，胖胖的身体直扑儿子苏志鑫，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小兔崽子，原来你说谎？原来你妈跟你合起伙来骗我呢？”
　　旁边的黄雁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那孩子，急急地说：“家长，你别生气，先别着急，不可以这样对孩子的，有话好好说。”
　　孩子猝不及防被他父亲当众来这么一下，又怕又恼怒，还有几分倔强，他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手握成拳头，想爆发又努力忍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眼里闪着泪光，但硬是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老实，不听话，不学习，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得好好打一顿。小兔崽子，太久不打了，居然就不长记性了！你现在跟我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众人纷纷起身安抚这个变得狂躁的家长，黄雁不管他了。她先把自己的学生苏志鑫拉出了教导处。站在走廊上，一手拉着他握得紧紧的拳头，一手轻轻拍打着他肩膀，嘴里不听地安抚他：“别激动，别激动，老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放心，老师会保护你的，你爸爸也只是一时激动，老师会跟他好好谈一谈的，……”
　　好说歹说地安抚了一番，那孩子紧握的拳头才慢慢的松开，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黄雁算是看出来了，这对父子，不但性格有点像，连做事风格都差不多。这父亲教育孩子的方式实在过于极端了，已经严重地影响了孩子心理健康。
　　她等志鑫同学平静下来了，决心先跟这孩子聊一聊。
　　“志鑫，你实话告诉老师，你爸爸以前是不是经常打你？”
　　他犹豫地点了点头。
　　“怎么打的？”黄雁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问。
　　“用皮带打，用笤帚柄打，生气的时候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黄雁看到他眼里除了深深的惧意，还有掩盖不住的恨意。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稚嫩的肩膀：“别怕，都已经过去了。那什么时候或者说什么情况下爸爸就不打你？”
　　“他心情好的时候，不喝酒的时候，还有他到外地去了以后，我妈不告诉他我不听话，他就不打我了。”志鑫低低地说。
　　黄雁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仔细想一想，爸爸打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或者是因为你没有做得跟他想的那样好，对吗？”
　　他点点头。
　　“嗯，那就说明，你爸爸是很爱你的，他希望你变得更好，对吧？但是，老师也觉得爸爸的教育方式不太好，他爱你没有错，但做法却是错的。我并不赞同他这样做。我等一下去找他谈一谈，批评他一顿，让他好好反思反思，你放心！”黄雁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看他听得仔细，话风一转，说：“你看，爸爸这样一冲动就不管不顾地出手打人，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你是他亲生儿子，也受不了，对不对？”
　　看他犹豫地点点头，继续说：“但他是爸爸啊，我们知道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对吧？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先原谅他了，好不好？”
　　孩子眼里倔强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黄雁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男子汉大丈夫，别为这点小事掉眼泪！我们的心要像大海一样宽阔！不计较了啊！而且啊，爸爸虽然做错了，但他心里想的没错啊！你看，你都是男子汉了，也该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和担当来，对吧？”
　　那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对黄雁说：“老师，对不起，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一时生气，就先打了浩然，”志鑫低下头，愧疚地说，“我妈也是怕我被我爸打，才那样说的。”
　　“我知道，知道错了，咱改，好不好？今后千万不能再冲动了！这一冲动，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不是吗？你看过去几个星期，你做得多好啊！上课都认真学习，作业也按时完成，而且再没有逃课了，成绩也提高了，这些都是进步，我们一定要保持，好不好？”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我爸坦白一切的。打不了再让他打一顿呗！”他很有气概地说。
　　黄雁笑了：“诚实是对的，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打你的。你的进步，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是知道的，我待会儿一定告诉你爸爸，我保证他回去了不打你，还得请你吃顿好的呢。”
　　志鑫破涕为笑：“谢谢老师！”
　　她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回教室去上课吧！还有啊，你下课的时候，记得好好找浩然同学道个歉。”
　　志鑫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黄雁目送着苏志鑫同学下了楼梯，才转身走回教导处。
　　刚要跨进去，却意外地看到了原本应该在办公室里的众人都挤在门里边。
　　“怎么都站在这里？”黄雁奇道。
　　她看了章鸿一眼，居然发现他偷偷地给她翘起了大拇指，更奇怪了。但她不着急了解这个，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志鑫家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虽然我知道你今天来是要投诉我的，但是，我觉得关于你家志鑫的教育问题，咱应该先聊一聊。”黄雁开门见山，很严肃地对那个苏大伟说。
　　苏大伟羞愧难当地说：“黄雁老师，对不起！”居然煞是诚恳地向她弯腰鞠了一躬！
　　黄雁更奇怪了，这前后态度转变也太大了吧？“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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