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墓碑

二旺笑够了，带着笑意说：“刚才你不是说要进去逛逛吗？我带你去逛吧。”
  “嗯！谢谢老祖宗。”把龟龟放在陵园口，跟着二旺一起往里走。
  二旺一边走一边说：“别叫老祖宗了，听着怪怪的。”
  迟疑了一下。“……旺爷？！”
  二旺一个趔趄，“我逗你们玩呢！我姓霍，叫我名字就行。”
  霍？霍旺？不会是霍成家的老祖宗吧。
  不过也没办法问，总不能问，你有一个孙子叫霍成吗？
  还没问出口，已经到了墓园，成片的墓碑安静的坐落在山林中，都面朝东方。
  恍惚中，一座座的墓碑都变成了一个个战士，他们站在山林中，站在高岗上。目光坚毅的看着远方。好像还在安静的保护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眼泪冰渣子一下就流了下来。
  霍旺伸出手接住掉下去的冰渣子。“诶，怎么看见墓碑还哭啦。害怕？”
  赶紧摇摇头，“不是害怕。”
  朝老祖宗们恭敬的鞠躬，“老祖宗，谢谢你们。”
  霍旺在旁边，等我起身，把手伸过来。“诺，你的眼泪。”
  接过眼泪，跟上次的冰渣子差不多，不过好像更好看了一点。圆润了许多。
  霍旺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慢慢的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墓碑。
  霍旺：“没什么需要谢的，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有些事再难，只要有人去做，总会有成功的一天。我们都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没有亲眼看到新中国成立的那天。不过看着每年来扫墓的人生活的越来越好，就是对我们的付出最好的回报。”
  我跟在后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现在的我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前辈们辛辛苦苦为后人打下的和平生活，就算我忘了自杀的原因，可是，确实是我亲手放弃了和平年代的生活。那是无数前辈用血、用泪，用生命才换来的和平生活。就这样被我轻轻的，就放弃了。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所以已经忘了现在的生活来的多么的来之不易了吗。
  霍旺在前面走着，偶尔会介绍墓碑的主人：“这个是我们队里出了名的神枪手，你是没见过，一枪一个小鬼子，‘砰’一个，‘砰’又一个，他一直说等打完仗了就回去教他儿子打弹弓。哈哈，打枪打得准又不代表弹弓也打得准。”
  “这个只比我大一岁，天天吹牛家里有个小青梅，等着打完仗了他就回去和小青梅成亲，成他个十个八个的孩子。真的是，说的像他能生一样。”
  “这个参军前是个杀猪匠，啧啧，那叫一个勇猛，我们常常说他要是早出生几百年，哪还有关二爷什么事，他一个人起码十进十出。”
  “这个…………”
  “那个…………”
  霍旺没有说后来怎么样，因为，他们都没有了后来。
  霍旺：“好了，这个是我的墓碑，你好好看看，是不是比别的墓碑都帅气很多。”
  停在一座墓碑前。烈士霍旺之墓，1917——1935。
  才十八岁，没有照片，没有生平。一座小小的墓碑，就装着曾经一个鲜活明亮的人。
  跪在墓碑前，扒开一层泥土，把刚才的鬼泪放了进去再埋起来。“对不起，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报答的东西。”
  霍旺没有拒绝，看着黑漆漆的远方。“……起来吧，没有什么好跪的。起码我还有一个墓碑。不知道有多少同志留在了那里，连回来看一眼都成了奢望。”
  霍旺带着我逛完了墓园，后来谁都没有说话。十八岁的青年，望着漆黑的夜。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曾经战火纷飞的日子。
  两个鬼坐在墓园最高的台阶上，霍旺摸出了两瓶娃哈哈，递给我一瓶。“喝点，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接过一瓶：“你怎么还有这个？”
  霍旺笑了笑，“原来有人来祭祀的时候，有个傻小子给我烧的，后来被他爹当着我的墓碑揍了一顿。就不敢光明正大的烧了。不过他隔几年就会偷偷烧一点。还挺好喝的。”
  直接撕开封盖，倒进了嘴里。嗯……久违的味道，酸酸甜甜的。
  霍旺：“问你个问题啊，你可以不回答。”
  点头，“嗯，你说。”
  霍旺转头看着我：“是现在的生活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是自杀而亡的？我看着平时来的人，都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有时候学校组织一起来的时候，也是男童女童都有，现在读书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还有什么很困难的事吗？”
  “……嗯，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国家强大社会和谐，基本上人人都能读上书，就算特别偏僻的地方，现在也不会有饿死人的情况。至于我……对不起，我忘记了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自杀的。”
  霍旺：“……你知道吗？我们那会，每一家都是活过今天就不知道明天怎么办。没吃的，树皮啃过，草吃过。有一年大旱，浑浑噩噩的，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回忆起来只有漫天黄沙和永远饥饿的肚子。我参军的时候就在想，等打败小鬼子了，我一定要去吃几个肉夹馍，那是一个战友说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霍旺晃了晃手里的娃哈哈，“还有给我爹打上一坛子酒，那个时候，想带大两个男娃，真的是拼出命了。”
  默默喝着手里的饮料，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你到现在都没去投胎？是去不了吗？我身上有点功德力，可以帮你。”
  霍旺看着我笑了笑，“啧啧，你在想什么呢，就你身上这点功德力，也就只够你用了。我不去投胎是因为地府那边过来商量，说一次性太多有功德的人下去安排不完，问我们能不能分批去。连长答应了。至于为什么还没到我。哈哈哈，因为我猜拳最牛啊，我们猜拳定的，输的先走一步。我厉害吧，目前尚无败绩。不过现在也只剩14个了。我也赢不了几次了。”
  “……那我能做点什么吗？你有没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吃的？想看的？我有钱的，我可以去买。”
  霍旺连连摆手，“诶，你可别继续说了。我们两个非亲非故的，我可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的。使不得使不得。”
  霍旺看了看四周：“你可别再说了，一会连长听到了又要训我了。”
  假装咳了咳，“要不你给我说说游乐园吧，好几次来的小学生都在讨论游乐园有多好玩，我还没见过呢。”
  “你不能出陵园吗？”
  霍旺又看了看四周，悄悄地说：“出是能出，一个月只能出去一天。不然连长又要骂人了，连长骂人声音真的老大了，被吼完脑瓜子都是嗡嗡的。我出去看是看过了，不过没钱玩不了啊。”
  “……我可以请你去玩。”
  霍成摆手：“说什么呢，你又不是真的是我孙子，我哪能花你钱啊。那可是犯错误了，你就给我说说就行了。”
  “现在的游乐园都可大可大了，里面一般都有一个圆圆的大架子，那个叫摩天轮，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观景箱子，可以坐在里面看到很远的景色。有海盗船，虽然是固定着左右摇摆，但是真的很像在波浪滔天的大海里摇晃。有过山车，一辆长长的车子固定在滑道上，人固定在上面，吓人的过山车一般都会有俯冲和倒立滑行，那种失重感和要被甩出去的感觉真的很吓人，所以看别人玩过山车尖叫也很有意思。还有旋转木马………………”
  和霍旺就这样坐在台阶上，晒着月光，喝着娃哈哈，他说他的金戈铁马，我说我的围炉煮茶。这是相隔了近百年的对话。虽然我是一个失败的人，但是我还是希望老祖宗知道，我们都很感激他们，给了我们和平幸福的生活。不知道我那些词不达意的话语，有没有传达我真正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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