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浴室里水气蒸腾，镜子被氤氲得全是白雾，人站在镜子前，只看到一个模糊影子。

        向婉伸手抹一下镜面，镜面立即亮出一道，她在镜子上的影子随之浮现出眉目。

        稍稍转了身，扭头看镜子，就能看到自己右肩胛骨的纹身，那是一朵怒放的玫瑰花，为遮掩伤疤而刺。

        她拿毛巾擦干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带衣服进来了，于是拿浴巾随意一裹，半开了门，伸出脑袋去，喊道：“寻乔，帮我拿下睡衣，我刚才好像放床上了。”

        陆寻乔正躺着，扭头就瞧见她的衣服，他起身拿了衣服，送过去。

        “谢谢。”向婉接了衣服，放到置物架上，门没关就把浴巾撤掉，裸露一个背影给他。

        陆寻乔盯着那一处纹身，像被提醒了什么，心一空，一下子失了神。

        那天他的车被追尾，司机下车找后面的车主理论，车主下车礼貌道歉，是她的错，她分神了，没来得及刹车。

        司机目光像被她的容貌烫到，惊讶又惶恐，再仔细看她。太像林嘉媛了。

        她说她一定负责，问大概需要多少维修费用。司机一愣，说等下，我去问问老板，转身又坐进车里去。

        “二少，那个姑娘长得好像少夫人。”

        陆寻乔蓦地抬眼，各种情绪浸上眼底，下一秒，他下了车。

        身材九分像，看着似乎比林嘉媛还要瘦些。风格不像，林嘉媛从不穿短得不像话的热裤。一头烫卷的栗色长发也不像，他没见过林嘉媛染发烫发。

        但是那张脸，是一模一样的。

        陆寻乔忽而感到指尖发颤，双手在炎热的夏天里失温如冰。

        对面的人表情三分轻浮，娇笑道：“这位老板，真的不好意哦，我不是故意，我刚才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看到前面红灯，一不留神就撞上去了，不过你放心啊，维修费用我一定会负责的……”

        话太多，好聒噪，这也不像林嘉媛。

        陆寻乔盯着她的眼睛，有一霎，他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一个林嘉媛。

        “诶，你这样盯着女孩子看，很不礼貌的知道吗？”她抱起手臂，歪着脑袋，很不羁。

        陆寻乔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看了眼被撞的车尾，又看了看她那辆有些年份的国产车，心想维修费她能给得起？

        他心里起了荒唐的念头，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脸骄傲：“向婉。”

        “年龄呢？”

        “你查户口啊？“

        “陪我吃顿饭，赔偿就免了。”

        向婉盯着他，只两秒就答应了。

        双方留互加了微信后就各走各的。

        陆寻乔当天就让人查向婉，调查出来的结果很干净：音乐学院毕业，目前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琴行，父母是普通人，经营一家小餐馆。

        眼前的向婉，已被他改造得近乎脱胎换骨，她越来越像林嘉媛了，但她终究不是林嘉媛。

        “你怎么了？”向婉穿好衣服转过身来，发现他一动不动，随口问了句。

        他回神看她，目光很轻，声音也很轻：“你的纹身是什么时候做的？”

        “上大学的时候，觉得酷就做了。”

        “没什么含义？”

        “一个纹身要什么含义呀？”

        她靠近过来，亦步亦趋把陆寻乔逼到床，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怎么突然对我的纹身感兴趣？”

        陆寻乔垂眼看看她，没给任何回应。她手从他t恤下方潜进去，抚着他的腰背，脸上神情像个要把他吃干抹净的妖精。

        陆寻乔想起，和林嘉媛的第一次，就是在这老宅，那晚她是被动的。

        他捉住向婉不安分的手，推回去，淡淡地说：“累了，睡觉吧。”

        他实在没这心思，和向婉做的第一次，他就感到自己矛盾又割裂。

        他希望自己从林嘉媛的感情里走出来，但真的和别人堕落时，他又觉得自己背叛了林嘉媛，同时也是一种自我背叛。

        向婉陪他吃饭的那晚，穿肥大的t恤，破洞九分牛仔裤，和一双小白鞋，相较其他顾客礼服式的长裙，她的衣着显得格格不入。

        菜上齐，陆寻乔却不动筷，一直拿目光审视她，企图从她那得到什么谜底似的。

        向婉被他盯得有些发恼，目光横冲直撞对视过来：“这位老板，你看什么呢，看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我叫陆寻乔。”

        “寻乔叔叔。”尾音调皮上扬，带点儿调戏意味。

        他脸色立刻阴了。

        向婉又叫：“寻乔哥哥。”

        “叫名字就可以了。”

        “好的。”

        向婉迟疑一会儿，可怜兮兮地眨眼：“那我现在可以吃了吗？我中午没怎么吃，现在都快饿死了。”

        陆寻乔往椅背一靠，不自知地叹气：“吃吧。”

        看着她狼吞虎咽，陆寻乔越发感觉她跟林嘉媛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等她吃得满足得往椅背一靠，抽纸巾擦嘴时，她像忽然想起重要的事，在包里一通翻找。

        找急了，便将包里的东西倒到桌面上查看，完了又一件件装回去，然后抬头看他：“我好像忘带钥匙了，进不了家门了。”

        陆寻乔隐隐感觉她在耍什么花招，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叫开锁公司。”

        “上门开锁要两百块钱诶，明天我室友就回来了，她有钥匙——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陆寻乔说不清自己是带着什么心思，决定给她提供一夜方便的，总之他带她去了半山别墅。

        女孩子对他的豪宅哇哇声惊叹后，说要去洗澡，也不问他的意见，像误打误撞地进了他房间，打开他的衣柜，拿出一件白色衬衫。

        “借我穿一晚可以吗？”

        没等陆寻乔给回应，她已经去了浴室，水声开始哗啦哗啦……

        陆寻乔回到楼下，倒了杯酒，点支烟，坐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吞云吐雾了三支烟，点第四支烟时，向婉下楼来了。

        她栗色卷发披在肩上，白色衬衫遮去半截大腿，内部真空，光着脚。

        她很自来熟，笑盈盈走过来，目光在他手腕上的手表停留了一霎，伸手夺了他的烟，咬到嘴里，轻吸一口，立刻被呛得直咳嗽。

        陆寻乔冷眼看她：“不会就别勉强。”

        她在他旁边坐下，交叠起腿，托起下巴说：“我只是不懂吸烟的爽点在哪？”

        说着跳下高脚凳，站在他一旁：“我睡哪间房？”问得毫无想法。

        陆寻乔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她，衬衫上方两个纽扣敞开，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骨链垂在领口处，在灯下闪着微光，双腿笔直，白皙纤细。

        很勾人的性感模样，他不由得想起林嘉媛住这里的第一晚，那晚她是主动的。

        “诶，你看够了没？”向婉似有不满，直视他，“我说你这个人有钱有颜，看着挺斯文的，怎么老是盯着人看呢，难道你没有女朋友吗？”

        陆寻乔移开目光：“没有。”

        “那就是有老婆。”

        “有过。”

        “离婚了？”

        “不是。”

        “那是怎么？”

        “她不在了。”

        “哦……对不起，”顿了顿，“是因为生病吗？”

        陆寻乔垂下目光：“不是，是意外。”

        他提杯抿一小口酒，又侧头看她：“你有男朋友吗？”

        “有，不过被我踹了，”她笑得一点都不天真，“你打听这个干嘛？想做我男朋友啊？”

        “你长得跟她很像……”荒唐的念头在陆寻乔心里浮起，沉默半晌，他目光毫无温度定在她脸上，“敢跟我结婚吗？”

        向婉愣了愣，两秒后说：“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我很贵的，没有几百万，不对，没有几千万彩礼就免谈……”

        陆寻乔：“五千万。”

        向婉：“……八……”

        陆寻乔：“可以。”

        向婉：“……”

        陆寻乔伸手拿多个杯子，斟半杯酒推到她跟前，她却伸手过来，拿陆寻乔喝过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所以我到底睡哪间房？”她又问。

        陆寻乔站起来：“我带你去。”

        到楼上，他指着一间客房说：“除了这一间，其他都可以。”这一间是那晚他指定给林嘉媛的那间。

        “我可以和你住一间房吗？”她脸不红心不跳，还带点儿老三老四的不正经。

        陆寻乔冷冷看她一眼：“不可以。”

        向婉撇撇嘴，嘲笑道：“敢邀我结婚，却不敢和我住一间房，那结婚以后你是打算让我守活寡吗？”

        陆寻乔莫名地笑一下，饶有兴致地看她：“所以你是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她欺身过来，仰着头看他，“替身梗多好玩，何况你这么好看，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钻入陆寻乔鼻息，陆寻乔怔了一怔，垂眼看她，在想这张与林嘉媛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孔下，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

        她身体的气息给他的感觉好熟悉，他忍不住抬手去摸她的脸，指尖轻颤，眼底情绪暗涌，低下头，作势要去吻她，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不前。

        “不敢啊？”向婉笑着退后一步，歪着头瞧他，说了句晚安，转身进了房间。

        廊灯下的陆寻乔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失神。半年多了，他仍然无法与别的女人亲密。

        陆寻乔没留在这过夜，他回了陆公馆。

        他走后，向婉走出房门，下楼去倒了杯酒，又去了她曾和陆寻乔同住的那间主卧，揭下活泼的假面，坐在灯下，一面饮酒，一面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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