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落雪

晚间的时候，云芷又见了青夕一回。

        青夕笑嘻嘻道：“碧烟，可还习惯？”

        云芷迎上她的目光，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道：“尚还习惯。只不习惯一天见不到你。”

        青夕笑得更欢了，道：“这不是给你送信去了么！”

        云芷敛了笑意，屏息凝神地听着。

        青夕给她倒了茶，方道：“坐下，好好儿听我说。”

        云芷只得坐下，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探寻的味道。

        只听得青夕道：“苏皇后什么都同你外祖讲了。我送去了你们姐弟平安的消息，你外祖十分欢喜，便将你的表弟送到木家来了。往后有机会，你会见到你的表弟的。”

        云芷听了，问道：“外祖有没有说什么呢？”

        青夕笑道：“你外祖和苏皇后一般，都是开明晓事理的人，只托我好好照顾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他们？”

        云芷本想说是，还是摇了摇头，道：“只要我知道外祖过得如意，我便安心了。”

        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外祖了，也不知道，外祖父与外祖母如今身子骨儿可还硬朗不。她想问，转念想想自己与木家并不熟稔，便不好再开口了。

        她忽然想知道，如今的云梦城，会是什么样子呢！

        青夕转了话头，问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云芷道：“家主请说。”

        青夕心里欢喜，拣了案上的一块点心吃了，方才轻声道：“周仪死了。”

        云芷脸色十分平静，只问道：“是怎么死的？”

        青夕将点心吃了，对云芷道：“喏，这是今儿个刚蒸的桂花糕，你尝尝看。”

        云芷点头，却没有吃，只等着青夕的话。

        青夕还没说话，便有管事模样的少年，附耳在青夕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青夕脸色微变，只命人下去了，也没多说什么。

        云芷推测，大约是木家家事，当即便要辞去。

        青夕也不阻拦，由着云芷歇着去了。

        云芷在木家闲着也是闲着。突遭变故，她心里也十分不平静。遂命丫头取了纸笔。丫鬟见她要习字，便给她拿了几本字帖来。

        她看了看字帖，都是好帖。她忽然想起，昔年父皇叫自己临欧体。当初自己总是嫌弃欧体太过庄正、古板。不料今儿个再来临欧体，愈发觉得欧体端正祥和，最能静心。

        果然，人的心境，会是慢慢变的。

        云芷写了一下午的字，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

        丫鬟说，家主有请。

        她将笔放下，准备出去。忽而见得小丫鬟取来鹤氅，云芷方知道，外面下雪了。永州之地，到底比不得云梦城。此时的云梦城，还是晚秋的天气。落雪还得一个多月呢！这样想着，云芷心里微酸。想回云梦城的念想，成了她心里的底色，无奈而伤情。

        她穿好了鹤氅，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再一次来到了正厅。

        厅里烧着火龙，十分暖和。

        青夕仍旧是一袭青碧的衣裳，就连衣袖处的花纹，也与前几日别无二致。见是云芷来了，青夕起身，斟了茶，笑盈盈地递给她。

        云芷顺从地接过了茶，听着青夕说话。

        青夕说话的时候，很好听。她的声音，本就十分悦耳。再加上说话的时候，语气又是缓缓的，如同浑圆的珠玉，合着韵律，叮叮作响，听起来格外舒服。

        云芷光顾着听她的声音，至于说的是什么内容便没有注意。直到青夕问她：“阿芷想不想去？”的时候，云芷方才小声道：“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呢？”

        青夕道：“外面下雪啦，出去玩玩儿好不好？”

        青夕说这话的语气，颇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云芷看着青夕清澈如水的双眸，终于，内心的警戒的冰墙，刹那间轰然倒塌。她想，可能自己，真的多心了吧！

        她将心中的顾虑一扫而光，柔柔笑道：“去哪儿玩啊？！下雪了会很冷的。”

        青夕亦是笑道：“你可听说过九嶷山？”

        九嶷山，当然听说过。那是云家发迹的地方。九嶷山在永州之南，相传是上古时期，舜帝逝去的地方。地貌奇特，九峰各异，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是要去九嶷山玩儿？

        九嶷山，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青夕又道：“九嶷山因其中曾有苍梧之渊，也被人叫过苍梧山。到底是九峰，九嶷山的名头还是要响些。阿芷，你可知，苍梧令的来历？”

        云芷摇摇头。

        青夕道：“罢了，随我一道去一趟九嶷山吧！”

        云芷觉得，责怪孩童一样的青夕，似乎，又有那么几分不似孩童了。

        三千苍梧令，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暗卫。这是后宫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难道，苍梧令，另有来历？

        云芷不敢想。

        前路未知，往事残酷，她不知道，她将走向哪里。

        正厅的窗子上，曼青色的帘子半卷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飘飞的雪花。

        青夕也看到了，飞扬的雪花。

        雪花总是美好娴静的。

        这样安静美好的雪，太容易，让人想起故人了。

        青夕发了一会儿呆，醒过神来，便迎上了云芷探询的目光。青夕道：“云梦城这会儿还是晚秋天气，永州自然比不得在宫里。阿芷，雪停了，你便随我去九嶷山吧！”

        云芷点点头，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知会苍梧令。

        她是犹豫的。三千苍梧令，会不会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她太稚嫩，对于自己的亲卫，都没办法管束好。

        她也不甘心，养了苍梧令那么多年，终究还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可惜，周仪死得这样痛快。

        也不知道，周家，如今是不是已经登了大位呢！

        云梦，会不会，变成苍梧之渊一样的传说？

        云芷从正厅里辞了青夕，便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歇息。被一众丫鬟簇拥着，身上的鹤氅，极是暖和。

        她伸出手掌，任由晶莹的雪花，落在自己的掌心里。沁凉的感觉，从掌心传递到心底。

        丫鬟见状，知她心情不佳，都只噤声。

        雪下得极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便有雪水落下。沁凉的雪水，滑过她的手腕，落进她的手臂里。

        凉，透彻心扉的凉意，席卷了整个温暖的身体。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凉。

        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才刚垂下手，便有心细机灵的丫鬟，拿出帕子，擦拭着她的手掌。

        她的眼圈，忽而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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