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相问

云芷再度失眠了。

        九嶷山的夜晚，总是不平静的。

        先前，有青夕的神出鬼没。今日，又在山上，遇见了不知身份的某一脉的臣子。

        九嶷山，是当年舜帝去世的地方。

        青夕带自己来这儿，或许，是想让自己记得，自本是雯华宫的长公主。她的肩上，至始至终，都是云梦王朝的未来。

        云芷大约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才略略睡睡了。

        忽而，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漆黑的夜里，云芷看不清楚来人。只得装睡，小心地将枕头下的剪刀和匕首握在手里。

        她很害怕。

        忽而，一个身影便落到了榻前。

        她只能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

        “我只是来这里避一避，没有恶意。还请兄台多多包涵。”

        声音有点儿熟悉。

        似乎，就是刚才那个人。

        云芷心里害怕，她想叫苏家的人进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云芷不敢说话。

        忽而，那陌生的人，一把掀开被子，利索地上了床榻。

        云芷身子一僵。

        男性的气息，在锦被之中徐徐散开。云芷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和温度。

        她真没料到，这人，还能这样大胆。

        她屏气凝神，像一只猫咪一样，缩成一团。

        她十分害怕，什么剪刀和匕首，她都忘了。

        只听得外面似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远去了。黑暗中的男子，方才低声道：“兄台怎么不说话？怎么话也不说，像个娘儿们一样？”

        云芷硬着头皮，低声道：“我是怀州苏家的小姐，还请公子慎言。”

        黑暗中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似乎，在锦被之下，也变得局促了起来。

        “苏小姐，叶某如此唐突了佳人，定会给怀州苏家一个交代的。”

        云芷闻言，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滚！”

        榻上的男子，快速起身，道：“多谢苏小姐。”

        男子说完，便跳窗而去。

        云芷在黑暗中，将剪刀和匕首复又放在枕头之下。心下戚戚然。

        刚才，自己应该刺他一刀的。

        什么怀州苏家，什么慎言！

        果然，自己，还是太过心软。

        若是周仪遇到同样的事情，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个人的！

        果敢而狠绝，自己还真是太缺乏了。

        夜里的风很凉。

        她掌了灯，起身关了窗。

        倦意袭来，她很快沉沉入睡了。

        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请木家人尽快送她回城内。

        木家人也不多问，很快，便安排了车马。

        坐在马车里，云芷细细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那登徒子自称姓叶。叶姓人，她还真就知道一位。父皇的右相叶昭远。如今登上大宝的人，会是叶昭远吗？

        她细细想着，昨日那位叶姓的人。难不成，也是叶丞相一脉的？

        她恍惚忆起，听得父皇说过，叶相的嫡长子叶彻，因极得外祖宠爱，自小跟着外祖镇南公在边关军中长大。

        云芷记得，镇南公花厚琮常年驻守边关，在怀朔一带，极得民心。

        倘若镇南公知道，自己的女婿篡位、谋逆，会怎么办呢？毕竟，镇南公可是三朝元老，是当年跟着自己曾爷爷平定天下的有功之臣！！！父皇在时，总是对他赞不绝口。不然，云家怎么会容许手握兵权的镇南公府的女婿，成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呢？

        永州近怀朔，看起来，若这个人是叶丞相的人，极有可能，是叶家的嫡长子，叶彻。

        真的是他吗？

        若真是他，昨儿就应该一刀赐死他。好让叶相爷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滋味！

        云芷心里有点儿懊悔。

        不过，很快，她便懊悔不起来了。

        马车忽而停了。

        云芷正想发问，不料，却听得身边木家人道：“姑娘，似乎是客栈的旅人拦住了去路。”

        云芷命他去问问，是什么事儿。

        那木家人很快回来了，道：“姑娘，那人指明了要见您一面。”

        云芷听得侍卫如此说，心中已经明白。这人，大约就是昨日那登徒子了。她心中不悦，吩咐木家人不必理会，快速回城去就是了。

        云芷还未走远，便听得身后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怀州苏家的小姐竟然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么？”

        云芷听了，全然不理会，只催促着身边的木家人赶路。

        叶家的人，她一个也不想亲近。更不用说，可能是叶家嫡子的人了。她连照面，都不想打。这些人，终有一天，是要死在自己的屠刀之下的。

        她不想认识他们。

        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他们会认识她。这样，自己做起事情来，要方便的多了。

        云芷想起前朝想了一路，马车什么时候进城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些木家人，将她送到了西华楼，便低声辞去了。

        她想，这大概是青夕的安排，也没有多问。

        过了今日，自己应该是要到西府里去，跟着老嬷嬷，学一学青楼里的事情了。

        云芷知道，等待自己的，可能，会是比在宫里，更加艰难的一条路。

        但，那有什么要紧呢？

        这一条路，在自己决定走的时候，便已经是荆棘遍布了。

        她，是没有选择的。

        云芷刚一进来，便被人引到了楼上雅间。

        推门一看，云芷便见到了槿娘。

        云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边落泪，一边道：“槿娘，阿芷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槿娘没说话，只抱着云芷，抹着眼泪。

        云芷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方才看见木青松也在。

        云芷连连说道：“抱歉，木公子，阿芷失礼了。”

        木青松淡然道：“无妨的，碧烟姑娘。”

        木青松将“碧烟姑娘”四个字，咬得极重。

        云芷知道他的意思，即刻对槿娘道：“槿娘，我如今的名字，是碧烟。”

        槿娘点点头，方扶着云芷坐下了。

        木青松对槿娘道：“槿娘，该说的我都说了，往后，入了醉欢楼，一切都看造化了。”

        槿娘点点头，便出了雅间。

        槿娘一走，云芷便问道：“木公子，槿娘是怎么回事儿？”

        木青松道：“姑娘也是明白人。我便不绕弯子。槿娘已经被安排进入醉欢楼了。等你在醉欢楼站稳了脚跟，便将槿娘调到身边来。”

        云芷点点头。

        木青松和她聊了一些事情，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无奈，木青松只得差人将她送到西府里去。

        晚间的时候，云芷再一次见到了木青夕。

        木青夕仍旧是一脸纯真的笑容，眸光清澈如水。她一见面，便开口道：“你可知道叶家的那个嫡长子？”

        云芷点点头。

        木青夕笑道：“你不知道，他今日去了怀州苏家，说是要求娶苏家的小姐。苏老爷差点儿没把他打死！”

        云芷忙问道：“为什么啊？”

        木青夕道：“自然是因为苏家的这位千金小姐年龄尚小啊！苏老爷老来得子，对这个幼女宠爱无比。哪想到叶家的这个嫡长子，冒冒失失地去求娶掌上明珠，可不是惹恼了苏老爷么！这事儿啊，据说已经传到军营里，连镇南公都被惊动了呢！”

        木青夕说着，呵呵笑起来了。

        云芷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呵呵，可不是自己说过的么，怀州苏家的小姐。

        这人竟然还真的愣头青，去怀州求娶了。这世上，还真有这样傻里傻气的人？

        诡异，太诡异了。

        若说他真的是叶家嫡长子，从小好像也不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怎么说，长到这么大了，对人总多多少少得有点儿防备才是。还是在军中长大的孩子，更是要深不可测些才对。怎么瞧着，傻里傻气的。这叶家嫡子，当真是镇南公一手调教出来的吗？

        木青夕见云芷不为所动，道：“阿芷，你觉得，不好笑吗？”

        云芷看着青夕期待的眼神，道：“挺好笑的。怀州苏家怎么不同意叶家嫡长子娶苏小姐呢？即使是年龄尚小，也可以先订了亲，等苏小姐及笄了再成亲啊？”

        青夕刚抿了一小口茶，闻言便将茶水吐了出来，笑道：“哎，其实啊，是因为苏家的小姐，年龄实在太小了。苏小姐才刚满了三岁呢！”

        云芷听了，忽而笑了。

        可以想象，苏老爷的心情了。

        才三岁的一个孩子，放在手心里呵护还来不及。忽而来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子，说要求娶自己的女儿。

        自然，得好好儿打一顿才是。

        谁给你的胆子呢！

        虽然世家大族定亲定的早，定娃娃亲的也有，甚至也不乏什么指腹为婚的。不过，去求娶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事儿，大概，还真只有叶家嫡长子才能做得出来。

        云芷笑得格外欢畅。

        云芷不由得有点儿担心了，这镇南公年纪大了，叶家嫡长子，带得了军队吗？

        青夕在一旁看了，心里也十分欢喜，道：“来永州这么久了，我可是头一回，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呢！”

        云芷闻言，道：“从前我在宫里，听说叶家长子虽然是嫡出，但是不怎么得叶相喜爱。叶夫人便早早儿地将他送到了镇南公那儿。这孩子听说从小在边关长大，十几年都没回过云梦城呢！想来，是个心性单纯的少年。”

        青夕道：“传闻有时候，不见得是真的。宫里赐给他的封号，是云梦王。”

        云芷不再说话了。她陷入了深思。

        云梦王啊！多少年，云梦王朝，没有再用过这样的封号了！自先代云梦王战死，历朝历代，再无人配得上这样一个极尽尊荣的封号！

        忽而，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脑海中蹦了出来。

        她，是没有选择的。是的，没有任何选择。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势必是要借力的。

        青夕见她脸色变化，本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嘴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青夕在等，等着云芷开口。

        “青夕，我可不可以，成为云梦王妃？”

        少女的相问，仿若一颗石子，划在水面，溅起一道漂亮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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