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伪装成人类

3月29日（雨）

        附近去世了一个不认识的老人，逝者的家人为他筹办丧事，我听到被请来帮他子女哭丧的乐队之后还唱了《女儿情》，“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放下笔，我拿起一旁的如愿，今天早上我竟然睡过头迟到了，很意外，但我早就厌烦让自己准点醒来的生物钟了，这使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台机器。这两天的好睡眠让我心情无比愉悦，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睡眠是如此有意义的事。显然是如愿的功劳，我不自觉的坐正，闭眼沉思几秒，然后才拧开了瓶盖，熟练的沾取抹在太阳穴。

        ······

        我沿着溪的下游方向，从早上走到了下午。我发现不但溪里没有人，就连岸边村里的人都很少，一路没有听见任何谈话声，偶有一辆车从马路上疾驰而过。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顺着马路往下走，这样，遇到人的可能更大。

        果然，不一会儿，一辆小车从后方开过，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你是哪家的娃儿？要去街上吗？我带你一段嘛！”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面善。

        我攥紧拳头，鼓足勇气走上前，说：“我是那个村里的，”我指指远处的村落，“我要去···我想去看大海。”我自认我回答的很正确了。

        “看海？你怕是在开玩笑哟！重庆哪里儿能看到海？看海要去沿海城市的嘛！”司机先惊讶，后无奈的笑。

        “那，那怎么去沿海城市呢？”

        “大巴，高铁，飞机，或者自己开车都行！你这年纪，还是回去问下爸爸妈妈，你自己就莫要走远了哟！”司机说完就摇上车窗开走了。

        爸爸妈妈？我看看自己，一直没有在意化形的事。现在是一个十来岁普通长相的男孩模样，穿着村里的小学生校服。听司机这么一说，我这样子是不方便一个人在人类中活动的。

        “那，我想到了。”我去到路边的树林里，摇身一变，变成了小女孩屋里画中人的样子，是一个青年，虽然画风简单，但看得出是一个阳光直爽且开朗的人。至于衣服，画里只有头像，我便取来几片树叶化成了村里男人常穿的衬衣、短裤和布鞋。

        我又回到马路上，我的目标渐渐明确了，我要去沿海城市看海，可以坐大巴，高铁，飞机，那接下来我要打听怎么坐。

        “嘀嘀嘀”一辆车在我身后按喇叭，见我回过头，司机说“去街上吗？只收你3块！”

        我见又有司机跟我搭话，立即微笑着说“我要去沿海城市···”

        “那我也可以送你去高铁站嘛！我正好去万州，加点钱就是。”司机抢答了。

        “去高铁站就能坐到高铁吗？”问对人了，我兴奋极了。

        “不然呢？去码头坐高铁？”司机说着打开副驾驶的门，我上了车，向高铁站出发。

        到高铁站已是黄昏，路灯，广告灯，建筑灯陆续亮起。一路上司机大哥跟我解释了很多让我惊讶的建筑，叫我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别的大城市更繁华。但我此时看着城市夜景还是呆住了，从没见过的绚丽景色。“好了，到了，你给30就好了，反正顺带的！”司机将车停靠在了一个长条形的大型建筑边上，建筑上方有几个闪亮的大红字“万州北站”。

        “我，第一次出来，没有钱。”我愧疚的承认了。我知道钱的重要性，但是我确实没仔细看过钱的样子，这样哪怕用自己能力也变不出来，而且是假的，给人假的东西怎么可以。

        “哎！我看你样子就知道没出来过，没带钱就出来我是没想到的。算了，也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不要你钱，车费也不用了。”大哥说着下车，我急忙跟上，为大哥的善良所感动。大哥带我在附近一家面馆吃了非常好吃的里面很多肉的面，我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复杂的美味。

        吃完饭，大哥给我指了进站的路，说就帮我到这了，然后离开。我微笑道别，再没有之前对人类的恐惧，转身抬头挺胸走进了人潮中。

        一年后。

        伊玲离开了，她说想去体验别的新的生活了。我有点不舍，但是也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

        为什么不舍？因为多亏她当初在重庆的高铁站注意到了我？那个没带钱、没有身份证，还想乘高铁去不具体的沿海城市的我？还是因为她带我来到她理想的这个海边小镇，跟我朝夕相处，教了我完全伪装成人类的技巧？或者因为她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不断的向我索取我的感情和肉体的事，我其实是乐意的？我承认我有点依赖她了，但是体验新的生活，这也是我鼓足勇气从那个小村庄走出来的原因，这肯定是很重要的，我必须支持她离开。

        伊玲是一个跟我有同样想法的同类，她是一只活了近五百年的金雕。她说她很久很久都生活在东北偏远的山谷，直到有一天看见了一架飞机，以为是别的大型鸟类，就好奇想跟着飞，现在已经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近一百年了。她在这人类的世界活的游刃有余。

        我总是要自己独立的，我想象着伊玲初来人类世界都是自己一步步摸索的，而我这样幸运遇到了她。她那充满活力的笑脸又充满了我的脑海，我是那么喜欢看她穿着短裙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不管是早晨还是黄昏。我也喜欢她害怕犬类，却坚持要养一只金毛，说要主动克服自己恐惧的东西，并亲自照顾。还喜欢她耐心的教笨拙的我做饭，教我看书，教我使用各种高科技产品。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天就要亮了，我竟一夜未眠。我起床，元宝没有一如既往的来到床边摇着尾巴看着我，它跟伊玲一起走了，我得习惯。洗漱，出门，径直往海边走去，小女孩画中的景象已经是我每天的日常所见。

        伊玲当初见我连身份证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拉着我租了车一路开到了福建，来到了漳浦一个偏僻的海湾“翡翠湾”。然后我们在这里租了民房，安顿下来后又做起了在海边卖泳衣泳圈和冰饮的小生意。这段日子真的充满了惊喜和欢乐。

        我问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第一次蹭到我的怀里，满眼天真烂漫的说：“首先我们是同类，其次我想让自己过得更加快乐，我一眼就看出你会带给我更多快乐。”

        除了元宝，她什么都没带走。我已经走到了海边我们卖东西的小棚子，是一个开了半边口的集装箱。我将围着的帘布拉开，开始准备一些做冷饮的材料，煮绿豆，红豆，布丁，仙草等。海滩上还没有人，现在天气渐渐凉了，每天来往的人也不如夏天那么多了。海水不知疲倦的在沙滩上翻滚，来来回回。

        我无精打采，似乎有很多的事要想，现在没办法专心做手里的活。伊玲离开了，我继续过着没有她的同样的生活，我真的没关系吗？我还能像以前那么充满干劲吗？好像很难，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又到处都没有她。

        我关掉火炉坐下，不理会才刚开始翻滚的煮锅里的情况，认真看着开始泛红的海岸线。

        要不，我也走吧？我想看海，因为小女孩的一幅画。我现在看到了，也看够了，那接下来呢？我想去哪？我想做什么？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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