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燕台宴

　　
<p>此次设宴在燕台，临水之榭。</p>
<p>碧色的曲江池中波光不定金浮动，尚暖的秋风裹挟着半黄不青的落叶打着卷儿地路过，温度倒是十分宜人。</p>
<p>说是设宴，其实并没什么酒菜珍馐，桌上只有几样最寻常不过的下酒果子，但桌上三人都不在意。</p>
<p>他们三人是绕桌以鼎足之势依次落的座，在未迟落座时离归越询问性地向容桓一挑眉。</p>
<p>“认识一下吧，这是我的半个脑袋，我的诸葛先生。”容桓显然看懂了好友的疑问，于是笑道。</p>
<p>“看来这位便是传闻中的静嫔娘娘了，久仰。”离归越笑着冲未迟一拱手。</p>
<p>“这话该是我说，镇南王离归越，实在是久仰大名了。”</p>
<p>“我说你们，今日可不是给你们相互客套用的。”容桓故作吃味的样子，屈指敲了敲桌面打断两人的一来一往。于是诸人对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仿佛那些关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都烟消云散去了。可该谈的终归是要谈的。</p>
<p>“难得见你带……嗯～人出来见我总是要问一问的嘛。听说静嫔娘娘是两陕总督府的千金？”离归越不为容桓所动，继续问。只是这问题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场面静了那么一息。</p>
<p>“自然是她，不然我一个后宫还能有两个静嫔吗？”容桓拎起小酒壶亲自给离归越斟满了一杯笑着打了圆场。</p>
<p>“是我问错了。”离归越笑笑向桌上两位解释道:“我无意冒犯，实在是一时之间，觉得娘娘长的倒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p>
<p>“天下那么大，无奇不有，有长得像的有什么。”</p>
<p>“陛下教训的是。”</p>
<p>“行了吧，这也没有什么外人，你我何必那么客套疏远。”容桓手里剥着个橘子道:“怎么样？说说看吧，那夏兖是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是叫你看不过去了？”</p>
<p>“这……”离归越迟疑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身利落男装打扮的未迟，欲言又止。</p>
<p>“你只顾说。”容桓把剥好的橘子一点点清干净了经络，自己吃了一块，然后又将它一分为三，先给未迟递了，接着再把另一份递给离归越，一边道:“若须要避着她，我何必带她来此。”</p>
<p>“他该死！”离归越沉声道，“他徒有清正的虚名，实则贪污受贿，蓄养歌舞乐妓一样不缺，按说他一个御史俸禄才多少？原他家中又有多少钱财？且御史与父母官不一样，他不能直接地从那些百姓士绅处获得财物，所以他贩卖军情！”</p>
<p>“我南大营的将士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保一方平安，可他倒好，只为一己私利买卖军情！实在死不足惜！这样的人，便是再有十个百个我也见一个杀一个！”</p>
<p>“照你说来这夏兖的确该死，而且你的话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此次你未免冲动鲁莽了些，你明可以先穿书与我或上折子弹劾，问罪便按问罪的流程走。”</p>
<p>“军中事物向来刻不容缓的，若走章程，慢则一年半载，快总要一月两月，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一层层传令调查，层层维护。真正处不处得了罪不提，便是能处得了罪，在这期间谁能保证他不会狗急跳墙？”</p>
<p>“南大营的将士，每一个都是我离归越的兄弟，是我的命——我可以忍受他们死在战场上，作为一个英雄，为国为民，若是为别的——”</p>
<p>离归越看着容桓，神情极其认真，他一字一顿地说:“谁威胁我性命，我便同他拼命！顾不得什么鲁莽不鲁莽的！”</p>
<p>“你这说的。”容桓忍不住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来，“简直是指着我鼻子在骂——选官不当，用人不明，官场暗暗，江山危矣！”</p>
<p>“……那倒也不是你的错，这些都是千年不改的弊政了，哪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的……”离归越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讪讪，觉得自己刚刚大约是讲得太激动了。</p>
<p>“你是如何知道他贩卖军情的？”未迟突然开口问。</p>
<p>“我们在军中抓到了人，截获了情报并拿到了供词。”</p>
<p>“确认过笔迹和证据了？”</p>
<p>“对，没有问题。”</p>
<p>“怕的就是没有问题，这样掉脑袋的事，从前半点风声没有，现在居然被你就这样撞见了，还特别容易查——”未迟屈指扣了扣桌面，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多么容桓化，她说:“夏兖此事也许是真的，但你确实中计了。”</p>
<p>“此事既然是真的，他们能对我这样？”</p>
<p>“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真的假的有什么重要，民心所向便可以了。他们没想能杀了你，他们只是想削你兵权。当然，如果可以一下将你贬为庶民就太好了。”</p>
<p>未迟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又叫人悚然而惊，明明觉得荒谬，但细细想来偏生又是最贴切不过的解释。</p>
<p>“……他们这是……意欲何为？”离归越脸色难看地问，可事实上，迷雾已被拨开，桌上三人已经心知肚明但又同时因为不同原因，足够默契地都不再说话了。</p>
<p>离归越向来是容桓最忠心的追随者之一，又是追随者中最势大的一位。除掉他就是剪除容桓的羽翼，这对容桓的竞争者——容洵，显然极为有利。于是一切似乎不言而喻。</p>
<p>“……既然已理清事情，那么接下来我会散出夏兖的罪证，之后会当朝提审你一次。”容桓看着离归越说:“而你要确保你们南方安静下来，也许对方在南边也是经营多年，但终究你才是最大的地头蛇。其次是万民书……真的假的都一定要送至京城。知道吗？”</p>
<p>“是。”事关重大，离归越肃然而应。</p>
<p>“嫣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容桓偏头问。</p>
<p>“关于罪证，单纯发榜是绝不行的。或者说我们不能发出任何**的消息。否则只会被攻击为官官相护，此次破局当在民间。”</p>
<p>“我知道了，茶楼酒肆哪个都都不会少了我们的人。”容桓立刻明白了。</p>
<p>“不够，这年月里风流豪情的东西流传的才快。你不能让你那翰林院里那帮子人吃白饭呐！都用起来！”离归越似乎一下兴奋起来，流露出全然不像南方传闻里的样子。</p>
<p>“这个我考虑了，难道就你明白不成。只是翰林院那些人毕竟还是文人，还不一定愿不愿意为你指鹿为马呢。”</p>
<p>“什么叫指鹿为马？这明明我们才是真的！”</p>
<p>“可人家不觉得。”容桓戏谑地一瞥离归越，道:“总之人还有得挑呢。”</p>
<p>“啧～陛下，你这人……”离归越的话没有说完，后半段转为了尖利的暴喝:“小心！”</p>
<p>三人的反应和直觉都是一流的，他们几乎都是同时发现异样，同时发出了警告，也在同时动了身形，但来的箭不止一只，他们的目标也似乎不止一个。</p>
<p>离归越偏身，让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过去了，同时抬手单手抓住了另一支，而那支箭的箭头距容桓只有不足两寸。</p>
<p>血溅出来，然后慢慢转为一滴一滴地砸在桌上地下，很快汇成一小滩。</p>
<p>所有人都脸色大变，不管宫里的还是离归越的侍卫们一时都涌过来，拱卫在三人四周。未迟瞧了一眼，视线微微向下瞟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为了扫开箭支，她的手被羽箭擦开了一道口子，已经开始流血了。</p>
<p>未迟轻轻皱了一下眉，悄悄把手背到了背后。</p>
<p>那厢，离归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虽然平日里看着并不那么着调但实际上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p>
<p>他一向自诩武功超群，**的人更是一等一的好，可如今竟叫容桓差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遇了刺，更加之，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实在是奇耻大辱。他推开在一旁匆匆而来，拿了布巾给自己止血的内侍，自己随意地抓着布巾就算止着血了。</p>
<p>“人抓到了，但……”一个穿着打扮显然不同于周围侍卫的少年人“啪”的一下单膝跪下请罪道:“但所有人都已服毒自尽了。是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p>
<p>责罚是不可能的，离归越多少知道这样已是刺杀帝王的行动自然该是严密而决然的，不可能留下什么尾巴。而且他其实一向不会太苛责手底下的人，又总归是他的人先抓到了人，总算是不至于叫他太难堪，于是他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了。</p>
<p>“陛下，是臣疏忽大意了。”离归越转身拱手低头向容桓请罪。</p>
<p>“分明是我挑的地方，你何来的疏忽大意一说，不要来暗嘲我了。”容桓拍拍离归越的肩笑了，转眼换了个话题，“刚刚那个，”容桓拿眼睛示意之前陆羽才离开的方向道:“怎么？你收的义子？很有样子嘛！”</p>
<p>“什么义子，一个小孩而已。”</p>
<p>“啧啧。”不去揭穿离某人沾沾自喜的内心，容桓轻抚了一下手掌说:“好了，今日之事且先这样吧。你且回去准备着吧。今日你我会面不可外传，故我就不给你派御医了，你自己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知道吗？”</p>
<p>“是。”离归越行着礼道。容桓却不大信他的样子，偏头去和站到离归越身后的陆羽说:“你可得盯着他些了。”</p>
<p>“是！”陆羽抬头挺胸，回答的铿锵有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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