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暮时

　　
<p>离归越一案推迟了秋闱，而秋闱又推迟了秋猎，于是秋猎便消失了。时光弹指而逝，京城转眼便迎来了冬日。</p>
<p>而哪怕已经到了冬日，京城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也还是礼部尚书府的公子，微子启高中一事。</p>
<p>是的，微子启高中了。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容桓在昭和殿钦点了他为探花郎。留作翰林院编修。</p>
<p>那日，入殿试的共三百人，而微子启是这第四十五人。</p>
<p>殿试本除前三名进士及第，两名赐进士出身，再后则是同进士出身，而其他人只能算是在殿前走一遭，过皇帝过过眼。甚至连微子启也没有那么大的奢望，毕竟他不过一个匆匆应考的，能走到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运气。果然，念完了第五，第六名之流皆不是他的名字，他正想洒然一笑，便听殿前那厢墨相高声念了一声:“探花郎——第四十五名贡士，微子启。”</p>
<p>那一日，在外多以沉稳严肃的微尚书第一次感情如此外泄。</p>
<p>“好样的！启哥儿，今儿个你真真是好样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自打小为父便知道你定会大有作为，果不其然呐！”</p>
<p>明明在昭和殿内微尚书还克制的好好的，一出了殿门就绷不住了。也就亏得微尚书是当了大半辈子的文官，微子启方能忍住他那一连串激动的拍肩掐背，并保持着自己的淡笑以应之。</p>
<p>微尚书是过于兴奋了，一路他揽着儿子的肩抒发着自己的欣慰与对以后的担忧。微子启便听着，不烦躁，不打断。</p>
<p>后来，微子启是被家中一众女眷簇拥着先入的府。微尚书立在大门边，瞧着独子的背影忽然感慨万千，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p>
<p>他到现在也没什么实感——他的儿子长大了。分明几个月前，他还想着也许这辈子自家儿子只能做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了，想着他若是能不惹祸端，安乐无忧一辈子也未尝不好，可才这么些时日便都不一样了，儿子变成了皇上钦点的探花郎。</p>
<p>微子启这么一路来其实并不容易，但走的坚决，微尚书也是知道的，可越是不容易，越可以知道他所求非小。但他不敢说，不敢问，养了他这么十几年，微尚书也知道微子启实在是一个不可劝的人。哪怕他面上与你说说笑笑但其实心里何止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简直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九死不悔也不过如是了。所以，只任他自己走着。</p>
<p>“老爷，夫人，太夫人让您赶紧进去呢！”微子启身边那个不识颜色的小厮喜气洋洋的奔过来一嗓子打断了微尚书满腹思绪感慨。可今儿个高兴，微尚书只是撇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甩袖抬腿就往里走了。</p>
<p>礼部尚书府自当日起作宴三日，举城叫的上名号的纨绔公子哥都与有荣焉地去了。微府在京中施粥七日，架势比墨相家的小公子中了状元时还要大，还要热闹。</p>
<p>靖恭三年，十月五日</p>
<p>北莽王庭</p>
<p>尽管京城还有满目深深浅浅的绿色和尚好的金色阳光，但北莽早已被一片风雪覆盖。</p>
<p>“大君！”厚厚的羊皮毛毡制成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一角，里面重锦织就的帘子便立即被掀动了，寒风凛冽混着彻骨的冰雪一齐闯进来，又马上败在室内四面燃起的暖炉下。</p>
<p>和冰雪一同到来的是一个裹得看不出面貌的男人，一见面便跪下了，他亲吻脚下的长毛地毯，行礼道:“大君，夏朝来使到了。”</p>
<p>“叫他进来。”</p>
<p>“是。”</p>
<p>进来的人同样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不仅为了保密身份，更是这是在北地冬日户外行走的必须作为，否则那个人会直接被冻死在风雪中。</p>
<p>“我家主人问大君安好。”来人入乡随俗，北地礼仪行的一丝不差。</p>
<p>他行完礼并没有起身，而把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捧的则是一封信。</p>
<p>有仆从接过去了，转交给他们的大君。</p>
<p>“你家主人希望北莽对夏朝开战？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是个夏朝人，还是个贵族。”北莽大君捏着那张信纸，挑眉屈指一弹道。</p>
<p>“是的，没错，我家主人在夏朝尊贵不凡。”男人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正如每一个外交的好手。他说:“但，人皆为利，我家主人认为要有适当的战争才会更好。”</p>
<p>“是对他更好。但如果这样你打算给我们什么呢？”</p>
<p>“自然不会叫大君失望。此次小人前来北莽，主人便命小人先为大君带来了一部分礼物。现在距大帐不过半里，大君可随时查看。”</p>
<p>“唔……礼物？我喜欢礼物。但，北莽的每一个战士都是我的子民。你知道的，一个大君，没了子民就什么都没有了。”</p>
<p>“恕我冒昧直言，大君每年都会令骑兵袭击我夏朝北境，一样会有人死伤，可您也明白，不至夏朝劫掠，北莽的冬日至少会多死六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人。而此次您南下只需扩大些规模，有我家主人的帮助，您的收获定会大于损失，您以为呢？”</p>
<p>“……我想我们还需要商议。”上座那个锦衣华服，身材魁梧的男人把玩着一只夏朝制的玉杯，目光却**了一圈周围的北莽贵族们。</p>
<p>“这个自然。”夏朝来者十分识趣，“做任何事都该同心协力才好，这也会是我家主子希望的。大君尽可以与大人们细细商讨。毕竟冬日漫长，我们还有近一年的日子可以挥霍。”</p>
<p>“那真是太好了，感谢你们的理解。卓格，带这位大人下去用膳休息。”大君笑着下令道。</p>
<p>“多谢大君款待。”那人笑着行礼退下。大帐的帘子再一次起落。</p>
<p>“大君，夏朝人一向阴险狡诈，万万不可轻信他们！”</p>
<p>夏朝人一走，原本安静的帐篷便炸开了。最先其实大多只是窃窃私语，直到一个年轻人率先站起来喊道:“我们北莽不该搅入夏朝政局！我们北莽的汉子怎么能因一点小利供他人，还是外族人驱使？！”</p>
<p>“什么叫驱使？！班扬古将军，我们本来就要去夏朝“打猎”，再加些人而已，总归东西是我们的！而且如今他们夏朝内部不和，正是我们北莽的机会，那个夏朝亲王想与我们合作，我们若借此机会……”</p>
<p>“我们若借此机会直接进军大夏，说不定便能一举攻下半壁江山，从此我北莽百姓再无需待在这苦寒之地！！”说话的人看起来很兴奋，眼睛极亮，口气狂热，许多人为他所感染，大帐中的温度仿佛也升高了。</p>
<p>““可若这是个陷阱……他们骗我们  ，给我们假消息，我们……”</p>
<p>“这有什么，那我只用大刀杀了他们便是！班扬古将军何必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还是这些日子里的暖炉烤化了您的脊梁骨吗？您还能提的动大君赐你的剑吗？！”</p>
<p>“这并非是提剑的事情！索多！这是人命的事情！我们北莽子民的性命！”</p>
<p>“我们北莽的男人没有一个会害怕死亡！”</p>
<p>“这是害不害怕的事么？！如果必要，叫我一个人直接去攻拒北城又如何……”</p>
<p>“那你如今何必多言？！班古扬将军，你敢以你们先祖的名字对着大君和雪原上的天神起誓你毫无胆怯畏战之心么？！”</p>
<p>“我问心无愧，有何不敢！大君，班古扬从……”</p>
<p>“……他们会答应的。”</p>
<p>京城，雍王府，书房</p>
<p>京城还不是很冷，但雍王府里已点燃了地龙，而容洵已经裹上了毛领的大氅。如今他捧了一杯热茶与苏嫣然对面坐着。茶水的热气腾上来氤氲了他面孔，但苏嫣然可以判断出来，此刻他的心情很不错，他喜欢这种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p>
<p>“北莽大君是个贪婪短视的人，和他手底下那帮人一样，而且他的决断力不够，所以有人会怂恿他答应的。”</p>
<p>“殿下，有一事嫣然不明。”</p>
<p>“说说看。”</p>
<p>“我们毕竟是夏朝人，这江山终究是容家的江山，您如此……北莽出兵攻夏，实在……”</p>
<p>“那怎么办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要的流血总是应该的。而且，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容洵笑了，样子温和儒雅，他嘬了口热茶，耐心道:</p>
<p>“无论我是不是派人去北莽，北莽都是要袭击大夏的，我不过是扩大规模，那样朝廷便会派大军**，这样我们便可以同时消耗双方的力量，另外战争消耗物资，进而加重赋税，使民众不满当政者。这对我们是好事。而且一旦大战爆发，我那亲爱的弟弟一定会御驾亲征，身先士卒的。”</p>
<p>“怎么说呢？在战争中要死一个人就太容易了。”</p>
<p>同时</p>
<p>砚清阁</p>
<p>“究竟是何事？”</p>
<p>“保密！”纯禧和赵钰儿两个小丫头对着未迟异口同声，然后笑着从背后把未迟往屏风后面推，“姐姐平日里打扮的太简单了，有时就该打扮得漂亮一点。”</p>
<p>“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未迟有些无奈地任她们那各种衣服首饰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p>
<p>“不是啊！”两人默契地说着瞎话，但甚至不愿意说的更用心一点。混熟了一点以后，两个小丫头越来越展现出她们无法无天来。偏偏未迟可以从容地应对各种险恶，唯独对直白的善意手足无措。</p>
<p>“算了，死生之外无大事，随她们去好了。”最后未迟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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