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黎明在即

龙九抱着昏睡的朝颜与一众人回了客栈。

        刚一推开厢房的门，狐八便迎头扑了过来，口中哭道：“朝颜！你可回来了！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龙九一个闪身避过，将朝颜小心安放在床上，冷冷看了狐八一眼。

        狐八此时才察觉到朝颜似乎不对劲，但是他向来对龙九是存着十分的畏惧，并不敢上前向龙九打听缘由。

        他退到一旁低声问林不错：“二师兄，朝颜她怎么了？”

        林不错眉头紧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妹突然就昏睡不醒了。”

        狐八本存了满腹的委屈要与朝颜倾诉，此时却又换成了满腹的担心。

        昨夜他唯恐朝颜有危险，便一路追踪而去，却在半途遇上了缙云。

        自从他们入了岚城那日，缙云便一眼认出了朝颜腰间的青梧。

        当日在玄天殿的那一幕，多年来一直被缙云是为奇耻大辱。

        他之所以委身投靠魔界甘心做魔尊图楼的一条狗，也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上玄清，一血当日之辱。

        如今苍旭的弟子就在眼前，他正好杀之而后快。

        却没料到此行居然有大发现，让他在魔尊面前立了一个大功。

        虽然被图楼像狗一样赶走，但是他并不介意，只要他有了权势的地位，丢掉的尊严他总有一天能捡起来。

        既然不能手刃苍旭的弟子，那么杀了她的同伴也好。

        他们这种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若是知道了同伴因为她而丧命，必然叫她生不如死。

        狐八修行不到百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就化为人形，全是得益于数年前李家村那一场天雷天火。

        狐八自知不是对手，见天色将晓，黎明即起，扭头便往城里的闹市之中逃去。

        缙云虽然穷追不舍，但并没有全力追击。

        他深知两人的实力悬殊之大，相信以对方的修行境界，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下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

        他像逗猫儿狗儿一般，忽快忽慢地跟在狐八身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近乎残忍地享受着将人当作猎物追逐的快乐。

        两人在岚城狭窄的街巷中飞速穿行，在一个街角，狐八突然跃上墙头钻进了一处院落中。

        缙云嘲讽地笑着，放慢脚步缓缓走近那处院落，抬脚踹开了院门。

        竟是一处无人居住的慌宅。

        缙云站在破败的宅院里，忽然听得身后一点细微的声响，回头见一只不知是野猫还是野狗的东西跃上墙头，不知跑去了哪里。

        他无暇理会，提着剑继续往里搜寻刚才那玄清小弟子的踪迹。

        却不知被他当作猫儿狗儿一般耍弄了一夜的狐八已经跑远了。

        死里逃生的狐八也不敢再四处乱晃，只好先回了客栈等待消息。

        哪知等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跟着众人一道回客栈的林有渠见林不错与这少年一副熟稔之态，于是开口道：“不错，这位是？”

        林不错忙道：“爹，这是小师妹的表弟，不行流落在外，正好被我们遇上，就带着他一道上路。”

        狐八忙躬身行礼：“林峰主好。”

        林有渠却并未叫他免礼，只是望着狐八，面上的神色意味不明。

        狐八心中忽然警铃大作，难道他竟看出了自己不是普通人？

        不过一瞬的时间，狐八心中一惊百转千回，思忖着要怎么圆过去。

        却忽然听见王十五低呼一声：“小师妹醒了！”

        榻上的朝颜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龙九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龙九的那天，他追到成衣铺子里，她转身撞向他的时候，他的笑就这么撞进她的眼里。

        他望着她，笑从心底溢出来。

        他满怀欣喜地从背后拿出一支佛槿花递到她的面前，花开得如火如荼，如他眼中那热切的期待。

        原来，集市上，她在马车上与他遥遥相望时的熟悉感不是没有来由的。

        原来，天上地下，前世今生，他竟已经陪伴了自己这样久。

        朝颜冲着龙九粲然一笑，又晕了过去。

        林不错见朝颜面色无异，只是继续昏迷着，像是睡着了一般，转头冲着林有渠道：“爹，小师妹到底是怎么了？”

        林有渠蹙眉道：“那图楼魔功大成，不知他对朝颜做了什么手脚，我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那可如何是好？”林不错忧心忡忡道。

        林有渠略一沉吟，捻须道：“我先带朝颜回玄清门再做打算。”

        他见龙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心中叹了口气，接着道：“小九，护送帝星的事我不便出面，浩儿如今身受重伤，不错行事机敏有余而沉稳不足，你师父时常夸你性子沉稳行事周全，还望你不要辜负你师父的一片拳拳之心。”

        龙九听得这一声“小九”，心中顿觉凄惶。

        曾经也有一个长者这样唤他，也是这样眼中满含殷切的期望和十分的信任。

        然而他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尽管他那时身不由己，但情却不可原。

        他时常想，若是没有那一场化龙的雷劫，若是没有那封闭在隐秘穴位中的那一团妖毒，是不是最后的结果会不同？

        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人人都说天道不公，可天道与公平这件事上，唯有后悔这一桩是平等的，甚至可以说更偏爱凡人。

        因为尽管留给人与神和魔，都是同样的遗憾和悔恨，但凡人的寿元有限，痛苦也就有限。

        神和魔却要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永无止尽地饱尝着痛苦的滋味，永远没有终点。

        痛苦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经过了时间的淬炼，反而历久弥新，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最后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甚至一阵风，一场雨，都能勾起心底最深的悔恨。

        这世间无论变得更美好，或是变得更惨烈，大抵都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心里总是想着，假如我当时没有那样做多好……

        或许想着，假如我当时那样做了多好……

        龙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月里森冷的风让他觉得心肺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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