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心路

眼前一晃，凌夕又来到了一方陌生的世界。

        “这是最后一道考验了。”凌夕开口给自己打气，坚持下去。

        这一方世界是完全的漆黑色，只有凌夕脚下有略微的光亮。出奇的是，混元大帝自此就再也没开过口。

        凌夕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仍旧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大声喊出混元大帝的名号，期望他能出现，回应凌夕。

        可混元大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有空落的回声伴随着凌夕。

        凌夕闭上眼睛，努力忘却周遭的黑暗，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不过只是考验。说白了，只是一场空，混元大帝没有杀他意思，最多，也就是将他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凌夕想到这，内心突然触动了一下。若是他永远留在这会怎么样？凌夕没想过。

        或许其他人都会认为他死了。余峰可能会把凌映汐和赫连若羽赶出去。她们两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么可能安全的活在上天界。

        一想到二女，凌夕心中所有的仅是愧疚。他许下了承诺，换来的是她们数年如一日的等待。人生有多少个数年，正如混元大帝所说，所有人都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唯一的区别，只是路途的长远。

        这条人生路，不可能会有人走到终点。

        凌夕抛却杂念，正视面前的黑暗。

        黑暗万年前一直是人类所恐惧的东西，不论是凡人，还是半神，都在不停驱逐无止境的黑暗。

        “大帝，你的考验，究竟是什么？”凌夕再次开口，竭力喊出这句话，希望混元大帝能够回应。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凌夕脚下拥有一丝光明。他不论走到哪，光明都在他的脚下。这象征着凌夕内心人性的光辉。一旦他脚下的光明消散，他便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凌夕心里算着步数，足足走了几十里地，无声的环境让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就这么感受着自己心跳的节奏，走在黑暗里。他走到哪，哪里的黑暗就会消失，等他离开后，黑暗再度蔓延。

        凌夕停下脚步，他再走下去也是徒劳无功。这个黑暗世界很可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心中的杂念越来越多，已经没办法屏蔽，当做没有听见。

        凌夕捂住耳朵，自言自语道：“都闭嘴！别吵了！”这无济于事，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他去胡思乱想。

        他脑袋里莫名崩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死了，这一切都不用考虑。这个念头转眼被凌夕的内心捻灭。

        凌夕狠狠咬了自己手臂一口，咬出了血，这让他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他晃了晃脑袋，再次起身。

        这一次，凌夕走了百里，仍旧看不到其他光亮或是终点。就连他，心中也忍不住生出疲乏感。他曾经经历过数天的长途跋涉，一路都没有休息过。但那些赶路，从来不像这次，累到无法思考。

        凌夕无力的走下，捂住心脏。他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先前慢了些许。凌夕想了想，干脆解开了灵装的衣扣，露出了上半身。

        他的肌肉干练饱满，六块腹肌菱角分明，唯有许多道不太明显的疤痕，还留在身上各处。

        疗伤丹所做的只是快速修复他身上的伤口，至于这些曾经见骨的伤痕，仍需它自己缓慢愈合。

        凌夕能活到现在，完全仗着他有这副身体。在凌家大院那会，凌夕五岁就开始炼体，大雪天需要光着身子在雪里埋三个时辰，大热天需要身揣四五个暖水袋，顶着大太阳，在院子里打拳练习招数。

        所有的凌家弟子里，独数他最刻苦。每天最早醒来，每天最晚睡去。

        凌夕所希望的，不过是能在以后，陪着凌映汐。现在又有了赫连若羽。这十数年的坚持，凌夕仍看不到尽头。

        他不知道，他希望的这一天何时到来。凌夕心头浮现起一抹悲伤。若他就这么拼到死，还是没个尽头，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一生。

        这股念头一出现，就无法从凌夕脑海里赶出去。他感到一阵窒息感，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它的确言之有理，凌夕甚至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若他的努力真的白费，他还有这个勇气继续坚持下去么。

        凌夕面前的黑暗忽然出现了一把刀。刀身同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里尤其显眼，像是根救命稻草，吸引了凌夕的目光。

        凌夕第一眼看到这把刀时，心里想的是解脱。他如果将刀刺进心脏，那一切就结束了。他就不必为这些东西烦恼。

        凌夕伸出手，握住刀柄，将它从黑暗里捡起。这把刀平淡无奇，甚至连刀锋都是钝的，刀尖却极其尖锐。让人毫不怀疑它能刺入身体。

        凌夕用左手按住持刀的手腕，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一旦慌了，他便没了思考的能力。

        凌夕眼前恍然出现了凌映汐和赫连若羽二女。二女的左手臂竟然也出现了天逆纹路，一幅绝望的神情看着凌夕。

        凌夕紧接着一晃神，二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刚才的只是幻觉而已。他松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左臂。

        记得当年，天逆纹路只堪堪在他的小臂处蔓延，现在已经越过手臂，到了他的半边胸口。

        这些天逆纹路隐隐形成一道图案，这图案凌夕辨别不出，现在还未完全成型，或许等它成型的时候，就是凌夕的死期。

        “都是你害的。”凌夕看着天逆纹路笑道。可要不是有天逆功法在，他怎么可能会活到今天。没有这道功法，他恐怕早已死在细方界了。

        凌夕内心纠结，他一只手握着刀柄，一手按住自己的手腕，迟迟没有行动。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手。

        凌夕咬咬牙，将刀扔了出去。他还是放不下二女，若是他死在这里，那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短刀飞出，掉进了黑暗里，传来几声钢铁碰撞的声音。凌夕收回胳膊，一脸沮丧。

        “想通了？”混元大帝的声音忽然传来。

        凌夕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穿好了灵装。

        “我看你也没必要，一直戴着面具。”混元大帝笑出声。

        凌夕想了想，将面具摘下，抬头看向上方道：“大帝，你一直在旁边看着？”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

        凌夕望向四周的黑暗：“这片地方也是你弄的么。”

        “不这样，如何引出你内心的东西。你除此之外有时间会去想这个吗？”混元大帝笑道。

        “这地方，刚才在引诱我自杀。若是我真的自杀了会怎么样？”凌夕匆匆询问。

        “那就说明你的内心不够强大。你也没有资格见到我了。这三道考验，考的都是你内心不同的方向。现在显而易见，你这三道考验，虽然通过了，不过都有瑕疵。”

        凌夕眼神黯淡，看来他的内心还是不够成熟，仍需磨炼。

        “你也不必如此沮丧。其实以你的年龄来说，你已经胜过了几乎所有的同龄人。我像你这般年纪，还在行军打仗呢。哪有你这么辉煌。”混元大帝接着道：“你刚才拿刀的时候，我就想阻止你。”

        “为何？你若是阻止我，不就没办法考验我了么。”

        “因为你一旦自杀，你的心境就全毁了。你就成了被这个世界淘汰的废物。不管怎样，你选择了继续坚持。我不能回答你，只要坚持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你若是放弃坚持，自暴自弃，那你这一辈子也拿不到。”混元大帝语气深沉。

        “多谢大帝。”凌夕拱手。这三道考验，彻底让他的心有了质的变化。这考验除了测试，更是为了锻炼他的内心。

        混元大帝出题的深意，让凌夕满怀感激之情。

        “你不必谢我。你也看得见，第二道考验时，因我而死的人究竟有多少。人心之复杂，实在难断。善恶只在一念间啊。”混元大帝看开了般，叹气道。

        凌夕身遭的所有黑暗忽然消失，他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那处石英大殿。大殿的烛火长明灯悠久亮着，一切还如同他刚来到这里的模样。

        寂寥无声的大厅处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门从凌夕身旁的地面升起。

        伴随着隆隆的颤抖声，一道人影站在门内，身穿帝王袍，串珠和金丝尽数镶在衣服各处，形成九条五爪金龙的形状。

        凌夕看向混元大帝，喉间动了动，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面前的混元大帝一头银丝尽数束在冕旒内，由发簪插好。他这一头银发与凌夕的不同，他这是时光的沉淀。一个半神级别的人，能落得这满头银发，绝不简单。

        混元大帝的那双眼似含万千星辰，饱经沧桑智慧，看穿了万物，内心沉敛。二人对视，凌夕终于跨越千年时光，见到了这一位逝去的半神。

        凌夕呆愣在那，足足过了许久，才躬身行礼，嘴里道出大帝。

        大帝一笑，摘下了自己的冕冠，戴在了凌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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