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八、最终之地

淡薄的白雾内，两道重叠的身影步步向前走去。

        凌夕背着一号，踩在这荒芜贫瘠的灰色土地，些许白骨掩埋在土里，被人遗忘。一号低垂着手，早没了意识，奄奄一息。

        “能听见我说话吗？”凌夕抓紧了一号手臂，望向远方那黑色的尖塔。

        “放开我。我活不了多久的。”一号闭着眼睛，轻声呢喃，刚好让凌夕听见。

        凌夕每次喘息，都会牵动胸口的内伤，一阵刺痛。他咬咬牙：“快到了。再坚持一会，我带到门前。”

        一号的胳膊动了动，推开了凌夕，从他背上滑落，躺在了地面。

        凌夕一个踉跄，回过头看向一号，低声吼道：“起来！你坚持了这么久，在它面前倒下，你甘心吗？”

        一号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仍旧闭着眼：“我不甘心，那又能怎样。”

        不等凌夕回应，一号便接着说：“你知道么，我受的折磨，太多了。要不是我没有痛觉，恐怕早就死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天才。但我们命运不同，所以我只是个被人利用的牺牲品。”他重重的咳嗽两声，血丝粘在唇齿间，继续开口道：“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好歹，你还有人牵挂。”

        凌夕向前几步，强行抓住一号的手臂：“我们本质上一样。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凌夕又将一号背起，缓缓朝前走去。

        他有种常人所没有的倔强。若非这种倔强，他走不出凌府大门，走不出天武帝国，走不出细方界。凌夕曾经一无所有，凭着自己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了现在。

        一号手里出现一张残图，握在手里：“这是最后一张残图，只要你贴在大门上，就能打开它了。”

        凌夕拿过残图，穿过迷雾，停在九龙门面前。

        九龙门依旧是那么庞大，矗立在此，让人心感无力，生不起对抗之心。

        九条黑龙盘旋刻画在门上，栩栩如生，唯独所缺的就是眼睛。群龙之间，一道圆盘阵法极不相称，破坏了这诡秘的违和感。圆盘正中的残图已有三块，只差右下角的残图空缺。

        只要将凌夕手中的残图放在空缺处，这道沉闭了千年的九龙门便会打开，解开其中的奥秘。

        凌夕心里怦怦直跳，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举起了手里的残图。

        残图亮起，微微发出亮光，与圆盘相得益彰，飞上了天空。残图化作一道光影，融进其余三块残图边，彻底拼合了这道钥匙。

        这副地图赫然呈现出盛世景象，混元帝国疆域的每一处城镇都在其中标注得极其详细。这座千年前的帝国，有多么的浩大繁盛，哪怕放在如今，也是不亚于天盟的存在。

        难怪千年前的人都对这个帝国忌讳莫深，在那个时代，又有何人不对这个帝国心感恐惧。可惜，时光蹉跎，磨灭了一切辉煌荣耀，现在的混沌界世人，又有多少人曾知晓这个帝国。

        九条黑龙蓦然亮起了眼睛，十八道金光穿透了迷雾，将整个四方墓照亮。

        尖塔开始隆隆的颤抖，仿佛经过了什么大的变故，彻底开始变化。尖塔的顶端延伸，突破了天际，天空落下了一道黑色闪电，劈在塔尖处。

        塔尖闪亮，化作了一道光团，四方墓无端卷起了狂风，朝塔尖的光团涌去。

        凌夕只见风沙四起，骨骸兵器和石块纷纷被吹起，朝塔尖飞去。

        九龙门缓缓打开，显出了其中阴暗的深渊。

        凌夕将一号放下，目视九龙门。九条黑龙盘旋着从门上涌出，停滞在半空，张口道：“外来者，此门只允许一人过。”

        “为何？”凌夕大声道。

        “没有为何。这是大帝的旨意。尔等凡人，不得违抗。”这九条复苏的黑龙异口同声，震得凌夕肺腑难言。

        一号在凌夕背后取出了一把短刀，眼神阴冷。

        凌夕此时全部心意都在那九条黑龙身上：“若我带人进入，会如何？”

        “你们会与地图一并送出去，此生不准踏入此地。”九龙冰冷的回应，听不出喜怒。

        凌夕冷笑一声，忽觉背后传来刀锋刺肉的声音。

        一号手执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任谁都没法挽救。凌夕表情错愕，一号却笑着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一号吐出一大口血，胸口处止不住的滴血，面白如纸，怕是到了身体极限。

        “凌夕，你这人，该怎么说呢。”一号用手撑着地面，缓声道“你的本质和我一样，都是噬杀的人。等你的牵挂消失后，你彻底就成为我了。”

        “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牵挂比我离开的要早。”凌夕一笑，坦然道：“你说的不错，正是有她们在，我才算是个人。”

        一号此时跪在地面，头垂了下去，失去生息。

        凌夕朝一号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朝门后的深渊走去。不管门后是什么，凌夕已抱了必死之心。不成功，则成仁，成败只在此一举。

        凌夕的身影在深渊后消失，九条金龙紧接着缩回了门内，九龙门重声关闭，震动一片尘土，重回曾经的严丝合缝。

        凌夕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感觉身遭出现了一片拉扯感，将他拉向某个深渊，直至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隐隐感到光明的存在，睁开了眼睛。

        他身在一处由白色石英构筑的大殿正中。周围点满了蜡烛，轻轻摇曳着，无声燃烧了不知几千年。

        凌夕向前迈出一步，忽然听到声音从耳边响起：“你是第三位来到此地的灵裔，欢迎你。继承此地的累累罪行。”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混元大帝的，想不到他还有残魂留在塔中。

        “灵裔？”凌夕眯了眯眼睛，据他所知，灵裔只有萧寒一人，而且早在千年前就没有继承者了。这第二位灵裔突然冒出来，倒是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第二位灵裔是谁？”

        “洛天，你的宗主。”混元大帝一言道破，让凌夕脸色变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宗主？”

        “所谓命数。你的一切，只是在顺着棋盘行走。”混元大帝淡淡的答道。

        凌夕笑了一声，他可不相信什么命数。如果真有这东西在，那他每一次战斗，每一次遇到的人，都是别人算好的东西了。

        “天命不可违。”混元大帝仿佛知道凌夕所想，接着吐出这句话。

        凌夕隐约觉得这话耳熟，似乎曾经听别人说起过，又想不起是谁。

        “你说我是第三个灵裔？又说我继承什么罪行，到底什么意思？”凌夕不再纠结混元大帝的话，他的话简直字字深奥，让凌夕难以理解，索性问起其他的疑惑。

        “我问你，你为何而来此。”混元大帝不去回答凌夕的问题，反而继续向他发问。

        凌夕只觉得这个混元大帝的气场十足，谈吐间胜过墓中的那个冒牌货不知多少。像这种辉煌人物，岂能简单。毕竟墓中的家伙只是铠甲上的残次品而已。

        “我为了活下来，为了守护我的心。”凌夕抬头大声道。

        “呵。”混元大帝这一声轻笑，颇具磁性。：“所以，你才是负罪者。前两位灵裔来此，都是一心求死，只有你前来为生。”

        “我不是什么灵裔。拯救天下苍生，也用不着我来救。我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将死者。”凌夕握紧拳头，反驳道。

        “是你的命运。你怎么也逃不了。”混元大帝的话，像是诅咒般深深刻在凌夕心里。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只是为了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强加之罪，我不需要！”凌夕坚守本心，尽力不被混元大帝的话所蛊惑。

        混元大帝轻笑：“随意，你终究会明白的。不过，我在此设下了七道考验，前两位灵裔破解了其中四道，剩下三道，由你来破解。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得永远待在这里。”

        “三道考验？考验是什么？”凌夕朝混元大帝道：“要来就快点来。”

        凌夕拖不起时间，眼看终点就在面前，又多了三道门槛。

        他脚下的石英地砖旋转，周围的场景开始飞速变化，看的人目不暇接。凌夕都顾不上观察视奏，只觉得脑袋传来一阵眩晕感，等他再次清醒时，发觉自己身在一处昏暗的小屋内。

        “你所在的地方是無宫，这里是我惩戒犯人的地方。许多犯人被我扔进这里，再也没有出来过，至死，他们还在無宫游荡。你是否能像前两位灵裔一样，化险为夷，解决面前的难题，就取决你自己了。记住，世上最难的，就是懂取舍，知先后。”混元大帝说罢，声音逐渐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凌夕手中出现一团无根火，照亮四周。这个小屋的墙砖到处都布满青绿色的苔藓，极其潮湿，只在四面开了四道门。

        凌夕暂时不急着出去。这既然是混元大帝亲自设下的机关，那就绝对不会轻易被人破解。凌夕现在即便马上出去，也多半会陷入困境，进退不得。

        这小屋里空荡荡的，唯一几块地砖被撬开，里面埋着人骨。这整个無宫，都建在人的白骨之上。混元大帝不说是什么暴君，也绝不会是仁慈之君。这万年间的开国帝王，怎有一人是仁慈的。

        凌夕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专心观察起四周。

        他摸向墙面的青苔，手上传来粘腻的手感，这青苔早已成了糨糊，一滩抹在墙面上。凌夕直觉这青苔不对，仔细闻了闻，传来一股灵草清香的味道。

        这是某种不知名字的灵草，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会生在这小屋里。按理说，有人气的地方，断然长不出这些灵性植物，看来这小屋长久没有来过人。

        四扇门忽然彭的一声，齐齐发出响动。凌夕心惊，连忙摸向手上的银蛇戒。手指空荡荡，银蛇戒不知去了那里，不在他的手中。

        他心中懊恼，龙堂刀被他放进银蛇戒里了。现在没有龙堂刀在，他只凭空手和裂地神岭恐怕难以应对其中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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