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纷乱

郎中抽回把脉的手，对凌夕道：“他的毒有些奇怪，只是侵入心脉，却并无危险。只是长久如此，恐怕无法再醒来，成为一个废人。”

        凌夕望向凌小状泛些青紫色的脸，他呼吸平稳，还暂时看不出什么发病的迹象。

        “我给他开几味药，应该能稍微缓和一下，不过你要是想解毒，那可就难了。”

        “这就够了。”凌夕扶起凌小状，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轻叹了口气。“又要下雨了。”

        磅礴大雨倾洒在地面，豆大的雨珠与鲜血混杂一体，浸透了尸体下的地面。

        左另堂满身伤痕，身旁的左士林左冉也都是如此。三人并排立在原地，面前杀手刀尖的血随雨水滴落，左另堂盯着面前那个面带秘银面具、刻着三角纹路的人影质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屠我镖局满门？！”

        那人低头拭掉刀刃的鲜血，开口回应道：“我自然和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有人出钱要买你们的命而已。”

        “他是谁？我愿意出两倍的价钱。”左另堂咬牙说道。

        “你应该清楚我们合楼的规矩，不能透露雇主信息。况且，这个价钱你也出不起。”

        左另堂大笑几声，在大雨中显得格外凄凉：“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若是你今日杀不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必将杀了你的雇主，让你们合楼身败名裂。”

        那人只是毫不在意的冷笑：“随你了，没人能撼动我们，你们也不会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上！”左另堂大吼一声，提刀冲向男子，左士林和左冉也一齐冲了上去。

        奈何三人中只有左另堂一人是修灵境，而男子明显在修灵境中也属于境界深厚的存在，同时对付三人也不显得吃力。

        “你们只有这点水平么。”男子抬刀拨开左另堂的武器，顺势刺进左冉的胸膛。

        “三弟！”左另堂双眼都变得猩红，急红了眼睛。

        左冉握住了插进自己胸膛的刀柄，大吼道：“快走！”

        男子冷哼一声，松开刀柄，拔出腰间的短剑甩了出去。短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钉在了左士林的身上。鲜血挥洒而过，左另堂刺向男子心脏的刀被一道影子砍断，刀尖崩飞了出去，弹落在地上。

        远处的屋檐又浮现出一道带着秘银面具的身影，他笑了出声：“小心点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听声音，正是先前和凌夕碰面的青年。

        男子不屑的踢开左另堂，道：“我戴着护心镜，就算没你我也不会有事。这群垃圾还没有杀我的本事。”

        左另堂一脸死灰，连逃跑的欲望都被无情的捻灭。只有男子一人他们兄弟三人都无法对付，现在又来了一个，他已经毫无生路了。

        “我听说龙武阁的人已经到复州了，我们还是提防些好。”青年毫不顾忌的在左另堂面前谈论这些，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死人。

        此时夜空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院落，露出了第四人的影子。男子和青年都惊骇地看向那道身穿龙纹黑袍的身影。

        那人抬起头，冷冽的眼神扫了遍在场的众人，右手搭上了刀柄。

        “元卫！？”男子和青年异口同声的惊呼。

        元卫在江湖中早已成了一个禁忌。他曾经是一个威震四方的流浪剑客，后来被官府招安，才加入了龙武阁，实力甚至比元康还要强，只不过不是从小培养出的死士，不被帝王信任，才无法担任龙武阁阁主的地位而已。

        “滚。”元卫只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青年和男子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就逃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即使元卫再强，也无法同时杀死他们二人。就算元卫动了杀心，也能活下一个人。

        元卫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默默转身离开。他就像一个看客，在夜雨中被浸透了衣衫，却一声不吭地离去。

        左另堂无力的瘫倒在血水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渐渐模糊。

        凌夕背着凌小状走在雨中。凌小状身体有些发热，神志不清的自言自语：“别走……别走……茗月……”

        凌夕在暗夜的阴影下只露出下半脸，一步步跨过水坑。

        二人面前出现了一道打伞的身影，青衣女子站在伞下，任由水珠顺着伞沿滴落。

        嗒。

        水珠落入积水坑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凌夕站住了身子，抬起头，露出冷冽的眼睛盯着女子。

        无人言语，剑出鞘，划破落下的雨滴，映出死亡的倒影。

        剑刃靠近女子时忽然定在了半空中，不管凌夕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向前一分。

        女子的伞动了动：“你欲何为。”

        “杀你。”凌夕话音刚落，手中的剑直接被无形的力量崩断，飞了出去。凌夕的虎口都被震出血，闷哼出声退了一步。

        “你太弱了。”女子的话像根刺狠狠扎进凌夕心里。

        凌夕默然不语，用另一只手从地面拔出石剑，背后不知何时站满了手持长矛的土兵。他将凌小状放在一旁，提剑指向了莲华。土兵齐齐跃起，一往无前的冲向莲华。

        凌夕冲过土兵，领在最前方挥剑砍下。

        一声谭笑，时间就此止住了般，凌夕和所有土兵都定在了原地，任由雨点打落。

        乌黑的夜空划过霎响的奔雷，照亮了天地，撕破了黑暗。土兵们应声而碎，化作浮尘，消散在天地间。

        凌夕如遭重创，咳出一大口血，重重摔落在地上。

        “堪破境。”凌夕擦掉嘴角的血，眼里依旧毫无畏惧。“有兴趣加入我们吗？”莲华露出伞下闭月羞花的容貌，对他微微笑道。

        “我没兴趣，”凌夕的身体都在发颤，强撑着起身，却笑出声：“加入一个必定会灭亡的组织。”

        “至少我会亲眼见证它。”莲华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话题一转：“跟我们走，否则死。你的价值没有你想的那么高。”

        “你们不想要长生丹么。”凌夕还想诈她一下，故意说道。

        “呵，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那个赫连若羽已经被你送走了。”莲华的话语中有丝许嘲意。

        “茗月！茗月！你在哪？！”凌小状在一旁的地上失神大喊道。

        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莲华言道：“他的毒已经侵入心脉了，再不救，哪怕以后医好了，也会变成傻子。”

        凌夕闻言握紧了拳头，想也不想就应道：“给我解药，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凌小状是他唯一的兄弟，也是因为凌夕才会牵连到他的。不管怎么样，凌夕都会拼命救他。

        一枚乌黑的丹药被抛到凌夕手中。“喂他服下可以暂时解毒。为他治好不是不行，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凌夕赶忙上前喂给凌小状。

        凌小状额头上的青筋开始逐渐退去，呼吸平稳了下来。凌夕松了口气，重新背起了凌小状。

        莲华收起了伞，脚踏半空轻声提醒：“跟我来。”

        凌夕顺着莲华的身影望向城内最高的白塔。他依稀记得这座塔乃是先帝亲自下令铸造的法器，用来镇压整个帝国命脉。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修建，还用了数千条人畜的鲜血祭祀，才成就了整座塔。

        在迁都到皓西城后，这座塔也随之废弃，就连当地的官府也少有管它。没想到现在竟成了合楼的隐秘之处。莲华没有回头，丝毫不怕凌夕不会跟上来。

        凌夕回头看了眼背上还在昏睡的凌小状，吹哨唤来马车赶往白塔。

        转眼间雨停了下去，天色转明，城内的一家酒楼内，到处是灯笼烛火，一派热闹景象。

        老板站在门外恭迎着客人，笑道：“感谢各位赏脸来喜御楼剪彩。”

        “知府大人到！”

        随着这一声喊叫，众人全都回过头望向街道。

        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在仆人的搀扶下登上台阶，拱手向周围人笑道：“欢迎来参加我弟弟酒楼的宴请。”

        那些客人见男子靠近，纷纷脸上露出献媚的神情想要套近乎。男子抬了抬手：“各位，在此交谈不便，昨夜刚下过大雨，天气偏冷，不如进酒楼内闲谈如何？”

        “好好好，都听您的。”周围人全都附和，跟着男子进了酒楼。

        左另堂在街角抬起头，冷眼盯着男子的背影，握紧手里的佩刀走向酒楼。

        老板忽见一个身穿蓑衣侠客打扮的人影要步入酒楼，急忙拦道：“请问您是……”

        “怎么？我是来贺礼的，不让进吗？”

        “这……”老板思索几下，当即笑道：“可以，既然来了都是客人。大喜的日子，请吧。”

        左另堂冲老板笑了笑，刻意压低了斗笠，走进酒楼。

        “我们需要当地官府的人，这是合楼的大本营，没有他们，我们根本找不到合楼之人。”

        “元康大人，知府怎么会在这里？”酒楼前，元康带着元堂元成驻步而立，元堂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他弟弟的酒楼，第一天开门，他一定会来。”元康说罢要进去。

        “三位请留步，请问您几位有何贵干？”老板谨慎的拦住三人询问。

        三人此时都是便服，兵器却都还带在身上，长处高位的气势压得老板喘不上气。

        “你是这酒楼的老板？”元康上下打量老板。

        “是，三位，不知……”

        元康瞥了他一眼：“别管我们是谁，你哥在哪？”

        老板想起自己的身份，腰板也不自觉地挺起来，答道：“三位找我大哥为何要来这里，去府中不是更好吗？”

        元堂直接拔刀架在了老板脖颈，冷声说：“带路。”老板惊地说不出话，一旁的仆人也全都吓呆在原地。

        元康推开元堂的刀刃，语气缓和的说道：“带我们去见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老板目光闪烁地盯着三人，心知来者不善，应道：“好，跟我来吧。”回过头招呼了仆人一声，带元康三人进了酒楼。

        酒楼内，一片歌舞升平、燕雀起飞之象，知府正和那群人说笑。老板来到他面前，还未张口，知府就招呼道：“来，哥哥恭喜你，开门大吉。”老板回头看了眼背后三人，对知府说：“哥，他们三个找你。”

        知府眉头一皱，挥手道：“不见，有事让他们去找县衙去。”

        一块龙腾纹金牌放到他面前。“见此牌还不跪下。”

        知府脸色变得煞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身份跪了下去，垂头听令。其他人见状不知为何，不过也都齐齐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酒楼内的乐声全都刹停。

        元康收起令牌，他的地位在朝堂之中仅在凌王两家家主之下，别说一个知府，就算是丞相将军，对他说话也要客气。

        “你认得这个牌子吧。”元康故意询问道。

        “认得，认得。”知府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根横梁上，左另堂缓缓拔出剑，目光从未离开知府。剑光透过蜡烛晃在元成脸上，元成立即抬头用神魂扩散到整栋酒楼，锁定左另堂喊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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