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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珊瑚怜不得,却叫移作上阳花(二)


  父皇总说我的性子像他,骁勇好武,所以他对我很好,可我的母妃在深宫中其实并不受宠,我日子逍遥顺遂,却忽略了在这宫里生存的基石。

  皇宫是一个庞大的巢穴,各方利益在这里纠缠,彼此吞噬,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失败的人活得连蝼蚁都不如。

  当我在宫中逗弄刘启逗弄的起劲时,一点也没注意到,父皇已经许久没踏足过母妃宫中了,后来我才得知,勇武伯府办错了差事让父皇不高兴,牵连到了后宫的母妃。

  我知道的时候,母妃摇晃着来我的宫里寻我,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母妃,是谁伤了你?”我大惊。

  “是谁不重要,柔章,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定要争气啊!你要救救你外祖父一家呀!”

  “我?我如何救?我去求父皇!”我拔脚就要往外跑。

  “回来!”母妃泪流满面,“傻孩子,他宠爱你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不必让他忌惮,可倘若我们真的一无所有,就会被这个宫里撕成碎片的,柔章,你嫁给辅国公府的公子吧,我们跟公府联姻,是目前来看最划算的买卖。”

  我永远也忘不了母妃说这话时的神情,她浸满泪水的眼中透出希望的光芒,她将我的婚事看成一桩交易,卖了我,买回勇武伯府和她在后宫的荣华。

  那一刻起,我就从心里抵触厌恶这桩婚事,尽管我听说驸马是位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可在我心中,我是被卖给了他,我身为高傲的公主,怎么能忍受这种屈辱?我只能戏弄别人,岂能被别人所轻贱?尤其是驸马。

  越是此时,我心里的占有欲越是强烈,刘启成为了我最好的发泄对象,在他面前,我是绝对的权威所在,我的话就像圣旨,他必须绝对顺从,因为他是我的侍卫,我手上还握着他致命的把柄。

  “刘启。”婚事定下来后的某一日,我从母妃宫里回来,她越是满意,我心里越是烦躁,看到刘启后,毫不犹豫将他拉到院子中。

  “你为何每天都是一个表情?你没有高兴难过的事吗?”我问。

  “属下只要保护公主的安危就好。”

  “哦?那我现在平安得很,你高不高兴?”

  刘启垂下头,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跪下。”

  他愣了一下,乖乖跪到地上。

  我让婢女端过一筐核桃,淡淡道:“你把这些都剥完,我要吃,若是有一块核桃肉是不完整的,你就死定了。”

  那时是寒冬腊月,他跪在院子里,刺骨的寒风刮过都没让他晃动一下,后来下了一场雪,他在风雪里差点变成一个雪人,但我睡过一觉后醒来时,他已经剥好了全部的核桃,而且每一个都完整干净,连我的婢女都惊讶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还在屋外跪着,雪已经堆过了他的小腿。

  “叫他进来。”

  一会儿,他被带到温暖的屋里,走了两步摇摇欲坠,我伸手去扶他,他却兔子一样跳了开去,跪在地上。

  “属下惹公主生气,罪该万死。”

  我面无表情,“刘启,你说你负责护我平安,我问你一句,倘若我不高兴,你可会高兴?”

  刘启没有回答,将头垂得更低。

  我忽然一阵焦躁,凑近了他问:“这个年过去,开春我便要与周家公子成亲了,你可会高兴?”

  我能感觉到他僵了一瞬,片刻后,他终于说话了,“属下......恭喜公主喜得良缘。”

  “......”我气得简直没话说,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便罢了,可我明明知道,他却还想糊弄我。

  “你也觉得我嫁给辅国公府的公子是桩好亲事,是本宫高攀了他,对么?”

  “不是的公主......”

  “滚出去!”我失控地吼了一声,“一条狗而已,本宫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不管我是什么身份,被贱卖也好,被轻视也罢,你都得跟着我!”我抖着身子勉强撑住笑意,说出了如刀子一样的话,“你该庆幸本宫愿意调教你,说明你这条狗还有些价值。”

  刘启仍旧木着脸色,垂着头应是,真的像狗一样听话。

  我满心不甘的同时忽然如梦初醒,我在期待什么呢?只是因为占有欲想要听他说出对我的情意,还是我当真想要听他求我不要嫁人?

  “出去。”我喃喃道,眼睛里有些发酸,有什么从心底深处翻腾了上来。

  刘启像是没看到我的不适,径自从我面前走过。

  他走后,我一摸,眼泪流了满脸。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外面大雪铺得万籁俱寂,丫鬟欲言又止,让我推开门。

  抬头一见,我惊在门前,他竟在风雪中跪了一夜!

  “何必如此......”明明连承认都不敢,何必还要折磨自己给我看?我满心无奈。

  刘启居然没有冻晕过去,他动了动,身上厚厚一层雪纷纷掉落,一瘸一拐慢慢挪腾到我跟前,扑通一声又跪下,沉声道:“公主,属下虽然,虽然一无是处,不过是一条狗,但属下.....会永远侍奉公主,绝无二心,绝不离开!”

  我冷冷瞧着他,但不可否认,那一刻心里是开心的,因为他说他会奉上真心,我想着,一生这么长,只要他不离开,总有机会能让他把真心宣之于口。

  ——

  后来我便出嫁了,大婚当晚,我说自己来了月信,不肯同驸马圆房,我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但贴身丫鬟偶然间告诉我刘护卫一个人在喝酒的时候,我就一股脑忘了母妃的嘱咐,编了谎话拒绝了驸马。

  然后我让丫鬟悄悄打听了他知道此事后的反应——非常平静,平静到让我吃惊,让我不得不亲自去确认一下。

  “驸马这几日晚都不会来,你让门房早些休息吧。”

  “是,属下遵命。”他转身欲走。

  “站住!”我压着火问,“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属下怎敢不满公主!”刘启慌张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大婚当晚你喝了多少酒?第二日为何没起来当值?”我似笑非笑,“一条狗却妄想骗自己的主子?你还嫩得很呢!”

  刘启抿唇不言,我瞧见了他怀里的帕子,顺手抽走。

  “啊,公主还我!”

  我故意把帕子举起来往后躲,笑道:“凭什么?一个帕子而已,也值当你这么藏着掖着?”

  “公主!”此处无人,刘启着急地向我伸出手,他宽大粗糙的手掌擦到了我的胳膊,我心里一慌在雪地里没站稳,往后倒了去。

  我闭上眼睛,心里甚至有些高兴,有他在,他是不会让我摔倒的。

  于是我如愿以偿感受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怀抱的温度,我睁开眼,他的下巴就在我头顶的不远处,我仰了仰头想要看看他的神色,可惜他故意不看我。

  “公主小心。”他托着我的腰把我扶起来,从我手上抽出了帕子,随后在我惊讶的目光里,伸出手替我紧了紧斗篷的系带,最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回到屋子后,我的心许久都没能安静下来,整个人坐立不安,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想方才那个场景,然后心跳不止,脸红发热,整个人都如坠梦中。

  他是个很守规矩的人,简直守到了一种谨小慎微的地步,我给了他许多次暗示,可他一次都不接,于是我想,这一次他也许真的想开了。

  三日后黄昏,我让贴身丫鬟给他传了个口信,约他过了午时来我房中。

  可我一直等到清早,他终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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