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掩深情尝风雪，此缘灭尽又缘生（四）

　　我回到平州居所后努力想要当今日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但事实上这件事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一直在我心上挥之不去，好像是天空中笼下一层寒霜，看着处处一如往昔，但其实根本不是原本的模样。

　　一日不来，便等一日？这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脑海中窜出来，用百灵郡主那婉转悦耳的声音蜿蜒而下，吓我一跳。

　　这孩子不会真的一根筋到如此吧？

　　虽然我也在连续在那个山谷里等了她三日她终于把她等了来，并且当时我的想法是，如果她不来就一直等下去......虽然从这一点上来说不太有资格这么腹议她，可我跟她的情形不同，我是因为歉疚，想要给她伤药才执着地等她来的，而她只是在胡闹！

　　跟大将军比武？真是孩子气的想法，她若是知道那个从元京来的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就是面前这个人，要作何感想？会不会失望？

　　可是万一真的这么一根筋呢？我看这个孩子虽说武艺很不错，可也傻傻的，说上两三句话就能相信一个人，这种家伙毫无疑问，做得出来这种事......

　　她跟大长公主果然是不同的啊，我喃喃道。大长公主可是那种敢质疑任何人的人，眼中就没有什么能长久存在的信任，换句话说，能让她信任依赖的人，得到的是怎样深厚珍贵的情意啊，一想这些，我心里又难受起来了。

　　考虑来考虑去，要不要去见百灵郡主的事仍旧没有结果，之后我便去了军营，暂时把这事抛在了一边。

　　回来后第一日，我带着下属去营中视察军情，在那教训了一群不听话的下属，当晚就宿在了那里，与他们同吃同住。

　　第二日继续视察，把那些企图不听话的家伙挨个打了一顿，让他们认清差距后，这才跟他们把酒言欢，为官之道我还是懂的，既要给足威慑，还得适当给点好处，这里的人中肯定有陈王谋反的漏网之鱼，他们终日惶惶不安，不利于我上任后的安排，得快点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才行。

　　第三日的天气有些阴沉，但也更加凉爽宜人，有人传来消息，沉寂数月的强盗又出动了，他们也许是消耗掉了过冬的储备，无奈下只能下山来抢，我急忙带着部下去镇压。

　　过程很顺利，抓到了几个小罗喽。但安抚、整顿工作一展开，还是在村子中耗了许久。

　　我回身欲走时，听部下在殴打一个盗贼，骂道：“哼！让你们猖狂，还敢来骚扰我靖国百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其实我们两边都去了.....实在不是小瞧靖国的意思......”

　　我猛然站住，“他说什么？”

　　“将军，他说他们的人也去西罗那边了，不过这不归咱们管.....”

　　我转身就跑，跳上马疾驰而去，糟糕！她若还在山谷中，说不好会跟那些人相遇的！她还受着伤！

　　一路上我都在祈祷，她可千万别傻傻的等在那，万一她真遇到那些强盗.....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如果当初坦白告诉她我就是那个大将军，她今日就不会来了。

　　我匆匆赶到山谷时，已经下雨了，雨势越来越大，但我披着披风，所以并未湿透。山上的路变得泥泞，平静的湖水中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百灵！百灵！”我大喊起来，根据地上和周围的痕迹，似乎没有打斗，我心想，比我想象的结果好，她没来。

　　就在我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的草丛中忽然有了动静，一个人从地上爬出来，雪白的手臂在淤泥中看上去如白骨。

　　“怎么，怎么是你啊？”她轻声道，但我听见了。

　　“百灵！”我大惊失色，慌张地跑过去一看，她身上都是血渍，脸色很差，我不知她伤到了哪，伤得多重，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开，许久不曾感觉到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轻手轻脚把她揽住，扯下披风盖住她淋湿的身上，把她抱起来往回走。一路上我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带了回去，也不知是怎么找人给她医治的，总之从她昏迷到醒来，我一直僵硬地等在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军医说她伤的不重，但是失血过多，许是看我带回了一个女子，他想问却不敢问，也没有质疑她的身份。

　　我就这样堂而皇之把西罗的郡主带了回来。

　　当晚过了子时，她幽幽醒来，丫鬟来院子里找我，我立刻就进了屋。

　　“你感觉怎样？”我看见她的时候，心里一揪一揪得疼，她美丽的眼睛中没有神采，反而布上血丝，显得十分疲倦虚弱。

　　“还好，你怎么来了？”她又问出了这话，我猜测她想问的是：怎么来的是你却不是大将军。

　　我坐到她床边，默了许久，握紧拳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

　　百灵眼中划过惊讶，但也只有一瞬，半晌后，她喃喃“哦”了一声。

　　“你现在身子虚弱，暂时不能挪动，我派人去西罗告诉你家里人你在此处，让他们来接你可好？”

　　百灵却摇了摇头，轻轻道：“不必告诉他们，我出去几日才归很寻常。”

　　“抱歉.....”我陷入了沉默。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撒谎，以及明知道她在等，却失约了三日。

　　“你为何来了？”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婉转如歌，但跟她的目光和弯刀一样，冷冰冰的，缺少温度。

　　“抱歉......”

　　“原本，你觉得我是个大麻烦，不想理会，可最后为何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咬牙忍住恨意。

　　“我去那个山谷后，发现了那些强盗，看着数量不多，就想像上次一样......可惜我这次失手了。”她说起来有些沮丧，最后叹道：“我没听你的忠告，活该了。”

　　“......也好，这是个教训。”我抬头看她，“以后别做这种勉强自己的事，你一个姑娘家，何必要手染鲜血。这种事交给别人做就好，哪怕以前没人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去把那些人都清缴掉。”

　　百灵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我，于是我回过头，歉疚道：“一开始那样想是我不对，你这一身伤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能做到的都会补偿你，等你伤好，我也可以跟你去西罗请罪。”

　　“你害怕我就此死掉么？”她忽然问，随后喃喃道：“当时在山谷，我见你吓坏了。”

　　“都是我的错。”

　　“不只是这个原因吧，将军？”她幽幽道。

　　我从余光中看到了那双美丽如宝石的眼睛透出剔透纯净的光，像是一张网，瞬间网住了我以为已经消散掉的思念和熟悉。

　　“你是不是......把我认作了什么人？”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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