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扑朔

“对。她虽然年纪小，但她身份尊贵，后宫中连皇后都要给几分面子，把这事告诉她，无论她如何处置，我们…..都不算是知情不报了。”

        “可万一，她不想管怎么办？”

        徐美人沉默了。确实，私通再加谋杀，这种宫廷秘事换了谁都不想招惹上，更何况一个还未及竿且将来一定会嫁出宫的公主！

        “柔缈公主……”她想了想，斟酌道：“我听说过她未离宫前的事情。宫人们都说柔缈公主傲慢，从不拿正眼看宫女太监，但也从未有人说过她有意苛待宫人，可见公主心肠不坏。虽然大家都传公主行事极端狠辣，但宫里也悄悄流传着对她处置刁奴恶主的赞扬，想来公主应该是个直爽人。”

        她自言自语一番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我们去试试，若是她不愿管就算了，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于是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滴着水坐在梳张台前梳头的玉烟染听到有人求见时，微微愣了愣。

        “谁要求见我？”玉烟染疑惑。

        静影低着头回话：“回公主，是徐美人和柳美人，说有要事求见，请公主做主。”

        玉烟染的心微微一沉，倘若真有要事应该找皇后，没找皇后要么因为事情不够严重，要么因为太严重不能去打扰宴饮。

        略一思忖，吩咐道：“请她们去正殿喝茶，本宫换了衣裳就过去。”

        就在两位美人坐立不安的时候，玉烟染由弦月扶着，从后殿走了进来。她的发上还带着水气，没有绾起来，像汉代女子一般，只在发尾处用一根绸带束着，身上穿着水蓝色碎纹留仙裙，腰间没有任何装饰，肩上揽着一条宽幅烟紫色棉纱披帛用来保暖，臂弯上另披挂了一条月白色滚雪菱纱披帛，双眸含露，面色宁和，像是踏着月光而来的仙子。

        徐、柳两位美人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给玉烟染行了礼，玉烟染客气地请她们坐下，寒暄一番，才遣了殿里多余的宫女，询问她们的来意。

        徐美人见玉烟染做事周全，也没有怪她们冒昧前来打扰，心中暗暗感概，不愧是皇家公主，这份气度确实雍容。

        她忍着恐惧，慢慢将事情讲了出来，包括细节，一样都没有落下，说完以后，她像是脱了力，瘫软地倚着太师椅的扶手。

        玉烟染沉默，她微微垂着眼眸，内心正在经历着惊涛拍岸。

        求爱不成进而用强？用强后杀人投井？这、这确实是天子脚下，不，帝王宫廷中发生的事情么？简直……惊世骇俗，骇人听闻！

        转念一想，连母后的死因都能那样扑朔迷离无法启齿，再发生点什么也不算过分了。

        早在一年前知道真相的时候，弦月就对她说过，这金灿灿亮闪闪的皇宫中黑暗处往往比别处更加伸手不见五指，肮脏处往往比别处更加污秽不堪。

        玉烟染的余光瞟向徐、柳两人，看到柳美人的脸上惨白，身上不受控制的颤抖，徐美人虽然没发抖，但脸上却是越来越深的绝望。

        她一下子恍然，这两个人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找上她的，此时应该将她看成了全部的指望了吧，若是自己也表现得慌张无措，她们大概会崩溃吧。

        所以她原本想说的那句：‘两位希望本宫如何处置此事？’生生让她咽了回去。

        她强迫自己要冷静，如果现在带着人去案发地打捞尸体，必然会惊动仁宝殿那边，皇兄皇嫂不高兴，肯定会埋怨自己。

        将这事按下装做不知？明日皇嫂知道了，没准会给她机会责备自己不知轻重，知情不报。

        可说实话，宫女侍卫暗通款曲，私下往来这种事，是该她一个公主管的么？说到底也是因为你皇后没把后宫管好吧，玉烟染忍不住腹议。

        等等！私通？如果是私通，为何要杀人投井？宫女已经明白表示了不想再和那侍卫有所往来，那侍卫对她用强后大可就此离去，两人不再来往就能相安无事，为什么要残忍地将人杀死呢？

        因为母后的横死，玉烟染在潜意识里莫名地形成了杀人是对事情真相进行掩盖的一种思考方式。

        她想到了徐美人说的，宫女在见面时将什么东西给了那侍卫，这也许说明，他们今晚在那里见面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私会。

        彼时，年纪尚小的玉烟染脑中，根本没有私相授受这种概念，也正是因为没往这上面想，才让她误打误撞逼近了真相。

        不是为了私会，那是为了什么？

        她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不是为了私会，却做出为了私会而争执，进而杀人的伪装，那就说明，他们见面的真正目是比私会更加不能见光的。换言之，一旦被人发现他们见面的真实目的，其后果将是比被人发现两人私通更加严重的！

        所以他必须做出两人原本要来私会，私会不成不得已用强的假象，然后再杀掉她，从而保护了真相。

        但是这些假设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玉烟染心中千回百转，起身无意识地在殿中来回走动。徐美人见了以为玉烟染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管这闲事，脸上顿时浮现出无比颓废的神情。所以当玉烟染突然问话的时候，她愣愣地，反应了好一会儿。

        “你能不能肯定，那侍卫没有发现你们？”玉烟染的目光如清澈的泉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微凉意，却又十分动人。

        “啊？”徐美人赶紧摇头，“绝对没有！如果当时被发现了，以那侍卫的凶残程度，我们肯定会被灭口的。我们藏在假山后头的石缝里，他……那以后不放心，在原地巡视了许多遍，肯定没有看到我们。”

        玉烟染看着她，目光中有淡淡的怜悯。

        徐美人不明所以，但感到玉烟染以一种善意地意味不明地目光深深望着她，她背脊一凉。

        “你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不然。那人许是一开始就察觉到你们的存在了。”

        “什么！”两人齐声惊呼。

        “他发现了你们，但他没有惊动你们。让你们看到私通那一幕，是为了让你们相信他与那宫女是在幽会，而最后杀了那宫女，是想吓住你们，让你们嘴巴闭紧一点，别到处声张。”

        玉烟染随即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可他没想到，你们没明白他的用意，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真是难为他一番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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