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万鬼号

“这能说明什么？”我道。

        “说明这座山上已经没有食物了，懂吗大侄子？但是你看周围这树、这草，还有远处那些小鸟，你觉得这像是没有食物的山吗？”

        我摇摇头，秦文泽继续道：“有食物，但是山精却不吃，说明这些食物里面有对他有害的东西，再仔细联想一下，就可以证实有人在山上投毒，故意让山精没食物吃。”

        我“啊”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让山精饿肚子，然后来吃我们？”

        秦文泽得意的一笑，道：“就是这样，看来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智商有长进嘛。”

        我注意到杜小二无奈的扶额，便说：“我呸，你当你糊弄小孩呢？这鬼话也就你信，我们可是成年人，咱们智商有差距，没法沟通。”

        秦文泽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被尉无过抢过话头：“秦文泽说的没错。”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我偷偷察觉到杜小二正抿着嘴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他耍了，气得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别的动作，因为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伸拳头只是白费力气，只好把劲儿全用在眼神上，给他精神打击。

        开玩笑也开完了，随着尉无过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都止住声音，却见尉无过不知何时拿出那把万鬼号来，在我们前方耍了个剑花，我开始还以为他是想卖弄耍剑的姿势，但是剑花出完，我们周围赫然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屏障，准确的说是淡蓝色火焰围成的屏障，把我们包裹在里面。

        屏障刚一出现，前方正在熊熊燃烧的槐树忽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似的，瞬间熄灭了，残留的灰黑色枝干破败不堪。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道士长袍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朝我们这边缓缓靠近。我本来想询问他的身份，但是见到尉无过和杜小二都是凝重的神情，也打消了开口的想法，万一打扰他们可就坏了大事了。

        从远处看不出来者的准确样貌，只觉得对方的身形很是熟悉，和我身边的杜小二有些相像。我想起尉无过让我小心杜小二的话，一时间对杜小二产生了抵触，身子也渐渐朝尉无过靠近。

        杜小二没有察觉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道袍男子，忽然大喊：“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道袍男闻言停下脚步，爽朗的笑了几声，也喊道：“我要是再不来，你这个假二爷是不是就要再次谋权篡位，夺得我太子之位了？”

        暖风把道袍男的衣服吹起，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我本来就对道士这类人谈不上什么好感，此刻更是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是那个人说话的语气，让我很是反感。不管怎么说，杜小二现在还是我们这边的人，我护短的本性再一次展现了出来。

        不过经过他们一对一答，我大概弄清了事情的情况，杜小二假扮的二爷看来就是眼前这个人，果然都是一脸猥琐的样子。既然杜小二的这个样貌是假扮的，他的原貌又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眼睛也往杜小二身上瞟了一眼。

        “我只不过是帮你恢复俗世的身份而已，算不上谋权篡位吧？”

        道袍男又往前走近了一点，我感觉到秦文泽似乎有些紧张，双手握拳，牙关紧咬，完全一副见了仇人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这架势，这个道袍男似乎不受我们这里任何人的欢迎。“陈枭。”杜小二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特别好奇我真正的样子吧？我现在就展示给你看。”

        说完，没等我有所回应，杜小二的面容骤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强行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又有种图像被随意揉捏的感觉。道袍男的声音从一旁硬硬地响起：“现在才想起来把脸皮换了，晚了！”

        等杜小二的脸清晰的时候，我瞬间感觉脚下踩了一块冰，甚至我整个人像是猛地被扔到南极似的，全身上下惊得肌肉僵硬，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打死都想不到，杜小二的真实样子和杜小生一模一样！

        “杜小生……”我失声叫道。

        “他不是杜小生。”尉无过的声音冰冷到没有感情。

        连秦文泽也叹了口气，说：“陈枭，你冷静一点。”

        “你不可能是杜小生！不可能是！永远都不可能是！”我冲上前揪住杜小二的衣领，他没有反抗，任由我把他吊在空中。“你和杜小生不可能有一点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自己又变成了他的样子对不对!”

        杜小二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不只是心有愧疚还是出于其他原因。道袍男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我感觉到他的幸灾乐祸，忽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有尉无过和秦文泽在，杜小二绝对伤害不到我，当下最先应该解决的是眼前这个道袍男子。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解释，但是你应该搞清楚，是我救了杜小生。”

        他说的没错，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在树洞里杜小生如果真的是普通人的话，是不能呼吸的，但是他却留了下来，证明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其实和杜小二、尉无过是一路人，那么他和杜小二长得一模一样，也不难解释了。

        我头一回感觉到了孤独，这一时间似乎全世界都把我隔离起来了，什么亲人、朋友，一个个都离我远去，也许我应该再找叶老先生算一次命，看看是不是天煞孤星。

        “我相信你。”我低着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谁也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嗓子干哑，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从我上学开始，就养成了不交朋友的习惯，因此看上去我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是知心的。那个时候的小孩喜欢放学了一起去镇上玩游戏机，只有我每到放学便剩下唯一的目的地，家。长久的孤独让我对人心产生了戒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与人勾心斗角从未失败过。然而杜小生成为了我唯一一个朋友，也是愿意把后背交给他的兄弟，与其让我相信他和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怪有关系，不如现在就送我上路，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杜小生给的，为他而死我在所不惜。

        杜小二和尉无过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道袍男，生怕对方会有什么动作，感觉到我情绪不对的只有秦文泽，他拍了拍我的后背以作安慰。

        “看来有人因为你变成原来的面貌不高兴了呢。”道袍男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回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生气，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辟邪饰物，说道：“我刚刚闭关回来，出道观没多久，见过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有话还是直说吧，不要用肢体语言交流，我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没多少研究。”

        风把道袍男的头发吹起来，他的头发比杜小二之前猥琐的样子长一些，风一吹就飘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子在和我们说话，只不过这个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总是让人听起来很别扭，特别是我这种脾气暴的人，换做平时一言不合就翻脸了，谁还会和他磨时间？

        道袍男哈哈笑了两声：“怎么了，都不说话了？”

        我见杜小二的脸色不太好，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和道袍男打一架，理智告诉我不能放他离开尉无过的屏障。我下意识的拉了他一下，没想到杜小二竟然怒道：“你干什么！”

        我在心里呸了一声，骂他不识好人心，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平和的样子。正在我犹豫怎么劝他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秦文泽忽然把手搭在杜小二的肩膀上，说：“小二，别冲动，现在动手对我们没有好处。”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我们几个可以听见，当然，前提是道袍男没有尉无过那么变态的耳朵。杜小二脸唰的绿了，反手把秦文泽的胳膊一扭，只听见骨头咔嚓的声音，以及杜小二的怒吼：“你他妈的说谁是小二！”

        秦文泽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疼的说不出话来，尉无过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我只好劝道：“杜小二，你别生气，我们也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小二，这都是误会。”

        “对……都是……误会……”秦文泽咧着嘴憋出几个字来。杜小二一听这才松了手，他的力度刚好让秦文泽能感受到骨折的痛苦，又不会真的断了他的手臂，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不是非常了解人体结构，就是经常打架，杜小二应该属于后者。

        “行了，别闹。”尉无过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这才回过神来，再看道袍男早已笑的前仰后合，还不停说着什么，只不过声音刚出来就被逆风吹走了，我们根本听不见。我好奇地问这里唯一能听到的尉无过：“他在说什么？”

        “小二，是，杜小二家养的，狗。”

        我们都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文泽已经笑得捂住了肚子，我也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只有一脸菜色的杜小二和尉无过没笑。“还不出手吗？大爷我可是等不及了呢。”道袍男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声音逆着风传过来，让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和秦文泽这才止住笑，尉无过冷着脸，道：“你要的东西不在我们这里。”

        “从树洞里出来的可只有你们几个，东西不在你们身上，还会在哪儿？在姓李的手里？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文泽争辩道：“真的不在我们这里！我们当时根本就没看……”

        “别说话！”尉无过转头轻喝了一声。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说话带有感情，从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忧愁。尉无过的眼神从来都是漆黑而坚定，很难看出他的想法，然而这一次恰恰相反，尉无过的神态在我们眼中一览无遗，那是在巨大的危险面前才露出来的淡淡的绝望。

        那个道袍男真的有这么厉害，让尉无过都畏惧吗？

        不只是我，秦文泽和杜小二也看出了尉无过的不对劲，秦文泽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有杜小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看什么？没看见那东西？”道袍男还是笑眯眯的。这让我感到一阵不安，在我从商这么多年的经验里，只有稳操胜券和心有城府的人才能做到任何时刻都保持冷静，即便有情绪也不表露出来，而道袍男恰恰就是这样，从他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东西的重视程度来看，在得知树洞里根本没有那东西的时候，他正常的反应应该是着急才对，事实上他却保持着笑眯眯的姿态，完全是个在社会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和他闭关修行完全不符。“当然了，那东西确实可以不在你们身上，但是你们可没告诉我它们是不是在某些人的身体里。”

        道袍男所说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姓李的和尉家要找的驭生和御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道袍男倒是没猜错，驭生的确在我的身体里，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不光是我，秦文泽也紧张起来，我看到他身上的肌肉都紧绷着，心里泛起一阵感动。道袍男如果真的看出来我身体里有驭生的能量，必然会对我出手，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临阵关头还是要靠尉无过和杜小二。

        看着道袍男猥琐又狡诈的表情，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策划整件事情，威胁我到苗寨来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他？

        我小心地朝秦文泽那边靠了靠，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秦文泽向下微蹲身子，让尉无过挡住他的半张脸，这才小声对我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这人是燕云观第十三任道长，也姓李，叫李勖，但是具体和那群姓李的人是不是一路的我们就不清楚了。李勖和我们早就有恩怨，我们为国家降妖除魔，他非说我们抢了燕云观的生意。要不是看在燕云观第一任道长曾经救过当家的一命，我们早就对燕云观动手了。”

        看来尉无过自古至今认识了不少人，不过也算正常，毕竟他活了两千多岁，又不是陶渊明那样的隐士，和人打交道是在所难免的，结仇结缘都有可能。

        为了不让尉无过知道我体内有驭生的事，我没有和秦文泽讨论这个问题。杜小二不知情，一脸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已经有人拥有那个东西了？那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你，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勖反问。

        杜小二沉吟了一下，说：“我们四个人里只有两个可以完全驾驭那个东西，其他普通人身上如果有那个东西，必然会露出几分能量，只要有能量波动我就一定能察觉到，但现在我什么感觉也没有。”说完，他看了李勖一眼，李勖不再是笑眯眯的样子，他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让我们都捉摸不透。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看到杜小二瞟了尉无过一眼，他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瞬间就把眼睛转了回去，却恰好被我捕捉到了。

        他这是在怀疑尉无过吗？的确，我和秦文泽是那两个无法完全驾驭驭生和御亡的普通人，而杜小二知道他自己身上没有，对他来说只有尉无过一个可怀疑对象，但在没确定的情况下又不能挑明，只能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拥有驭生能量的人恰好是我，而我的能量又被封存了起来，只有找到携带御亡的人才能把我体内的封印解除，在此之前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能量波动。

        李勖和我们不一样，他毫无顾忌，直接把目光转到尉无过的身上。他的目光炽热又强烈，就连在尉无过旁边的我都有些压力，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了，可尉无过却像一尊雕像一样稳稳地站在原地，除了因为呼吸而使胸口起伏之外，他几乎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那么盯着李勖。

        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李勖突然笑了一声，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固执。”

        尉无过的眼皮颤了一下，手紧紧握着万鬼号，俨然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不出他的所料，李勖在说完话之后果然动了，他的身体轻轻一晃，从远处看好像要摔倒似的。

        “小心！”秦文泽的吼声从我耳边传来，不明所以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耳边迅速吹过一阵风。我的身子一歪，被秦文泽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在地上摔了一下。鼻腔一热，两股热血从鼻孔流了出来。

        现在顾不上拿卫生纸，秦文泽直接把衬衫的衣角撕下来一块递给我，让我擦鼻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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