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杜小生和秦文泽都靠墙站着，只有赵队长是坐在椅子上的。秦文泽见我进来，连忙招呼几声，让我过去。等我走近了他才介绍尉无过的情况：“昨天四点多一点在寨子门口被赵队长发现的，那时候当家的已经昏迷了，我帮他包扎了一下，到现在还没醒来。小枭枭，最近你得看好自己的安全，我们都有事干，没空照顾你。”

        他说的和赵队长有些出入，我还没说话，杜小生就皱了皱眉，问赵队长：“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赵队长支支吾吾道：“上厕所啊。外面那么冷，我除了去厕所还能干嘛去？这不刚出门就看见寨子门口躺了个人，发现那是当家的之后，我就给他带回来了。”

        他说的几乎没有破绽，要不是昨天亲眼看见屋里的黑影，我恐怕就真的相信他了。我和杜小生对视一眼，道：“可是昨天我在我的屋里看见你了，这点怎么解释？你大半夜上我房间干什么？”

        “没有啊！”赵队长的表情不像是撒谎。我看向杜小生，他摇摇头，说：“我昨晚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没看见。”

        我的头嗡地一下，杜小生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是被赵队长收买了吗？我看了看赵队长，他的表情还是很委屈。演的还挺真。我心想。

        听到我们的对话，秦文泽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让我更加不舒服了。本来在我眼里，这里除了尉无过的每个人都有怀疑，现在一来，有问题的反而成了我自己。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连秦文泽都不开玩笑了，一脸严肃的靠着墙。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压抑下来，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我在想昨天晚上的事，秦文泽可能是担心尉无过的安危，赵队长和杜小生的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一会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吓了我们一大跳。看到原来是彩嫣端着早饭过来时，所有人才长出一口气，连忙招呼彩嫣坐下。

        她也被屋子里的气氛吓着了，把饭送过来，看都不敢看我们，就匆匆离开了。我目送她离开视线，眼神还舍不得收回来。彩嫣就连背影都是那么美，柔弱的身段和盘在头顶的长发，都让小女子的气息展露无遗，是北上广那些女强人身上最缺乏的。

        直到秦文泽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我才从幻想中脱出身来，秦文泽冲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让我立刻觉得他很让人心酸。自己的主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却还要用笑脸安慰其他队友。

        “别想了，这个姑娘身上充斥着凶煞，近期将有一场大劫，能不能活着还是一说。”秦文泽道。

        我惊讶道：“你还会算命？”

        秦文泽笑笑说：“这是我们方术的基本知识，属于必修内容，师父逼着我学，我也没办法。”

        被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彩嫣的容貌，灵巧怜人的表情一点无法让人想象她将有大劫大难。彩嫣拿来的是一些南方特色点心，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甜食，心情也不好，直接没胃口了，起身去找彩嫣，连秦文泽几人在身后叫我都没回头。

        彩嫣家在尉无过对面，房间门也开着，她和老年人正围着一张小方桌吃饭。见到我进来，老年人对彩嫣说了几句苗语，彩嫣脸一红，放下筷子对我小声道：“我爷爷请您一起吃饭。”

        她的声音小到让我竖起耳朵才能听见，苦笑了一下，我来的目的不是蹭饭，而是单纯的来找彩嫣。

        我把目的一说，彩嫣的脸更红了，一转头回去继续吃饭，头低的马上要贴到碗里。老年人虽然是苗王，他的伙食也不是很好，相比之下我们的早饭就好像是五星级大餐了，让我有些惭愧。

        “你们……就吃这个？”我指了指桌子上米不米面不面的东西。老年人听不懂汉语，自然没有回答我，彩嫣这才稍微抬了点头，说：“你们的点心是尉先生出钱定做的，价格很高，我们很少吃那种东西。”

        看到爷女俩吃的没什么表情，我心里一酸，没打招呼就回到尉无过的竹楼，想把自己那一份点心分给两人吃。秦文泽和赵队长还没吃完，倒是杜小生正在给尉无过检查伤势，见我进去走到我旁边，悄声道：“尉无过伤的很重，应该是遇见什么野兽了。没有找到人类武器的伤口。”

        我现在的心思全在彩嫣身上，点点头敷衍了一下，杜小生也知道我无心思考这些事，便不再跟我说话。我把自己那一份点心打了个包，给彩嫣拿过去。

        彩嫣一开始还挺推脱，怎么也不肯接受，最后在老年人的赞同下才收了回去，不过可能平时也不会去吃，应该是留着明天的选拔或其他节日再吃的。

        我也不可能强行让她现在吃，而点心送过来了，我再不找个借口恐怕也不好意思继续呆下去。就在我绞尽脑汁思考借口时，彩嫣先开口了：“那个……谢谢您送来的点心。我一会儿带您在寨子里转转吧。”

        虽然昨天我已经把寨子转遍了，但毕竟身边的人不同，要是能有彩嫣陪着，让我在自己家里转上三天都没事。

        我愉快的应下来，这时候她和老年人已经吃过早饭，我帮他们收拾了一下碗筷，彩嫣便带着我来到寨子里。

        在她很难得的介绍下，我对寨子大大小小的房屋里住的人都了解了一遍，和彩嫣也熟络起来，至少她和我说话都放的开了，不再畏畏缩缩的，让我心里很愉快，看来自己之前的计划是可以实施的。就在我们打算先回去，下次再约时，远远看见尉无过的竹楼门口围着几十号人，清一色的黑制服。看来是大部队回来了。

        和彩嫣告了别，我从黑制服队伍里挤进去，来到尉无过的床边。门口的黑制服虽然很多，但屋里却没几个人，除了本来在这里的杜小生三人之外，就只剩下二到四队的队长了。四个队长在一起商讨着什么事，我和杜小生也不好掺和，我就把杜小生拉到一边，小声问他情况。

        “按照尉无过的计划，他自己是代替一个队伍，单独去西北方向寻找早如寨的，所以一开始他就和其他人分开，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第三小队在东南方向找到了早如寨，等尉无过醒过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杜小生很平淡的说。

        我看了看尉无过，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却没有醒来的迹象。杜小生看出我的担忧，说：“我已经给他检查过了，三个小时内绝对醒不过来。”

        杜小生的医术怎么样我不知道，至少我现在只能相信他。秦文泽把几个黑制服队长打发走，凑到我们身边道：“我已经给徐懿娇打了电话，她马上到。”

        徐懿娇应该就是我在尉家见到的小姑娘，徐至善提过她的名字，里面就有个盈字。我和杜小生不约而同的点点头，我道：“徐懿娇懂医学？”

        “别看她小，从小就跟着她姥爷学中医，知识不比那些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懂得少。”秦文泽说到这里有些骄傲。

        有人懂医就好，我们队伍里都是大老爷们，让徐懿娇过来还能照顾着点我们的身体。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徐懿娇才姗姗来迟，她这一次穿的是紧身运动服，把身材都勾勒了出来，让人看多了有点血脉上涌。

        徐懿娇简单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去看尉无过的伤势，表情也凝重起来，又是把脉又是探额，半天才说：“有人掠了他的一魂二魄。”

        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显然都知道人没了一魂二魄会怎样。我是见过尉无过身手的，一时还挺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尉无过伤成这样。秦文泽喊了几次安静，徐懿娇这才继续说道：“我可以先给他稳固一下剩下的二魂六魄，这样他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活动，但术法暂时使不出来，得及时找到掠走他魂魄的人。”

        她的话是冲着秦文泽说的，显然是在征求叔叔的同意。秦文泽点点头，徐懿娇就让其他人先出去，留下我和杜小生、秦文泽三人。

        徐懿娇拿出随身带的银针，让秦文泽把尉无过翻个身，让后背露出来，自己在尉无过背上扎了几根针。几番针灸下来，尉无过的脸色越来越好，最后竟然手一动，微微醒了过来。

        只不过徐懿娇提醒了尉无过一句，不让他乱动，自己在尉无过背上又扎了几根针，让秦文泽涂上一种淡黄色液体，等液体晾干之后才把针拔下来，清脆的声音说：“好了。”

        说完，她就去水池边冲洗银针，我和杜小生也上前查看尉无过的情况。

        尉无过已经醒了，漆黑的双眸没有一丝神采，在秦文泽的搀扶下坐起来，想要说什么似的伸出一根手指。

        “你们先出去。”秦文泽对我和杜小生说。既然他俩要说悄悄话，我们在这也没意思，我正想转身离开，杜小生却一把拉住我，让我看尉无过。

        尉无过的手指的是秦文泽，秦文泽愣在原地，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容，说：“当家的，我得照顾您啊……”

        “闭嘴，出去。”尉无过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不带任何情感，让秦文泽整个人都凝固了。秦文泽皱了皱眉，还想再解释，尉无过已经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打开大门，似乎在等秦文泽自己出去。

        秦文泽一咬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尉无过没有关门，而是看向了杜小生。我心知肚明，拍了拍杜小生，道：“你也出去吧。”

        杜小生很听话的“嗯”了一声，也跟着出了门。尉无过见两人都离开后，把门销插上，转身一指椅子，示意我坐下。

        徐懿娇早在尉无过刚醒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看了看我，道：“队伍里的内鬼已经查出来了，我在外面处决过了。”

        “是谁？”我惊讶道。没想到尉无过出去一会儿就能查出奸细，是他隐藏的不深，还是尉无过手段高明？

        尉无过说：“是个第三小队的人。其他队伍里也有内鬼，但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我明白他的意思，恐怕连第三小队那个人的死都被尉无过伪造成了意外，而其他人现在还真动不了。“你杀了自己的队友，狠的下心吗？”我忍不住道。

        尉无过挑了挑眉，没有回答我，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却一点也不惋惜，就好像杀了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这也算是一种江湖吧，人情世故，你做错事了就得惩罚，而为自己的主子效忠，就会得到奖赏。至于到底谁对谁错的问题，可能双方都有对，也都有错，真正被人赞赏的，都是那些最后胜利下来的人，成王败寇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是谁干的？”

        “李姓人。”尉无过道。“我是故意让他们得逞的，最好能低估一下尉家的实力。”

        我开始还觉得尉无过有点不一样，现在想想，原来是他今天说的话比平时要多。以前是能少说就少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吐出的都是长句子。

        尉无过也挨着床边坐下来，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我道：“你把我留下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他这才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去望天，半天才说：“你身上没有窃听器。”

        我开始还以为他说的是个问句，毕竟在尉无过口中不论感叹句还是疑问句，最后都成了陈述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换了衣服和鞋，至少现在身上不可能带着那东西。”

        尉无过突然摇了摇头，说：“如果真有的话，你也发现不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是在嘲笑我的能力。不过我也没有发作，毕竟他说的很可能是事实，只是听起来难听了点。没等我有所回答，尉无过已经从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飞快的写了几个字，折成三折递给我，接着就一指门口，示意我离开。

        和尉无过单独相处是最压抑的，他说话很隐晦，必须思考一番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都怀疑秦文泽是怎么坚持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竟然没被逼疯。

        我没有急着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先出了门，让等在门口的秦文泽和徐懿娇进去照顾尉无过，自己和杜小生回到竹楼后，又借口自己饿了，打发杜小生去弄点吃的回来。

        杜小生不疑有他，很快就离开了。等他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时，我才回到自己房间，反锁屋门，打开尉无过给我的那张纸。

        “明夜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要插手。”

        什么意思？明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仔细想想，晚上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跟我和杜小生没关系的话，我就肯定不会插手。

        把纸条扔到水池里泡烂，杜小生也回来了。他端着一碗粥和一块点心，本来我叫他出去就是个幌子，根本没胃口吃东西，装作吃了几口后就放那了。

        晚上秦文泽来叫我们，说是找到早如寨了，让我们准备出发。尉无过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前的精神头，只是现在的他用不了术法，几乎没有攻击力，好在他的身手本来就很好，爬上爬下根本不是事。

        至于徐懿娇，她看着身子板挺柔弱，实际上也不是个软柿子。从她的骨骼和身段上看就知道，她从小就练过武，估计身手不比我差。

        我还挺郁闷，怎么跟尉无过认识的都这么厉害？难道我一个正常人很弱小吗？

        四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出发，引来不少寨民的关注。除了第三小队的气氛有点悲痛，估计是因为牺牲了一个队友。

        我们一路向东南行，这一段路还好，都是人踏出来的。只不过越走就越崎岖，杂草树丛也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见探路时走出来的痕迹。

        毕竟是在林子里走，这种道路最磨底盘，就算是牧马人也经受不住裸露的岩石，我们只能踏着小步子前行。

        我们在凌晨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早如寨，其实这个寨子没什么特别的，真正吸引我们的还是里面的寨民。这里的寨民显然没刚才那个寨子里那么热情，看见有外人来也只是瞟一眼，连招呼都不打。

        我们跟着尉无过直接到了最深处的一幢木屋，尉无过让大队伍留下，只有我和杜小生、秦文泽跟他一起进去。本来秦文泽想叫徐懿娇也跟着的，但徐懿娇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说她只是个女子，本就不打算掺和这件事。现在既然来了，也是能低调就低调。

        屋里黑漆漆的，既没有窗户，也不开灯，看着就让人渗得慌。

        这里只有一个房间，进门就能看见一个白发老头盘腿坐在床上，他的身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爬。我凑着门缝透进来的光仔细一看，顿时把我吓了一跳，趴在老头头上的竟然是一只彩斑大蜘蛛，两只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子滴溜溜转，很乖的趴在头发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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