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醒了

原本这里就数胜子的胆子大，但连他都吓得跳起来了，王小六这个公认的胆小鬼却不慌不忙，甚至伸手给棺材里的人号了号脉，回头对胜子和赵士勋说：“活的。”

        “生死时术，魂意相通。”棺材里的人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们有什么事吗？”

        三个人都膛目结舌，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说话。王小六更是吓得从棺材边跳了回去，双手紧紧抓着赵士勋的袖子，缩在他身后。

        赵士勋还算比较镇定的，说道：“你是什么人？”

        “我为华中以北盛总督。”那人淡淡道。

        赵士勋和王小六对视了一眼，对方脸上都写着困惑，看来都不知道盛总督是谁。

        反倒是和这个人见过一面的胜子冷静下来，说：“在下水道里和我对话的就是你？”

        “不是我。”棺材里的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似乎从我住在这里，他就已经在里面了。”

        三人都愣了一下，王小六开口道：“你？住在这里？”

        他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任谁都不会相信有人会住在菜窖，而且还睡在菜窖的棺材里。除了吸血鬼和僵尸，谁会这样做？因此王小六转了转眼球，说：“你不会是僵尸吧？”

        那时候的普通军人不知道吸血鬼这个东西，只有老祖宗传下来的僵尸。棺材里的人歪了歪头，问道：“僵尸是什么？”

        此时胜子有些不耐烦，指了指自己的军服，冷冷道：“我们是国民八十军野战连特训班的，在大兴安岭执行任务，有权力对可疑人员执行审问。老实交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只记得我姓盛。”棺材里的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看来这个人的精神很可能有点问题，胜子皱了皱眉，又问他：“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一提到家人，棺材里的人脸色突然沉了下去，没有作答。不过见到这个人没有攻击的迹象，三人都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是活人，别是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就行。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准备商议怎么处理这个人时，他又突然冒出一句让三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我记得……我在这里被日本人杀了。”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三个人都惊了一下。王小六吓得跳起来，指着棺材里的人说：“你他妈的别耍花样，老子是杀人喝血的军人，不吃你这一套。”

        棺材里的人表情似乎有点无奈，摇摇头不再说话。倒是赵士勋很平静的问了句：“在你的印象里，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的话刚一出口，王小六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不过他的反应被赵士勋忽略过去，还是问出来了。

        “日军进入大兴安岭的第三天下午四点。”盛总督，也就是棺材里的人回答道。

        刚好是昨天的事。王小六和赵士勋对视一眼，眼里充满了惊异。那个时候特训班还没有进山，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胜子抓了抓头发，说：“你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情报员吧？”

        盛总督疑惑的看了胜子一眼，没有回答。在被突然出现的盛总督吓了一跳后，三个人警惕的心又浮上来了，不敢再有一点松懈。不管盛总督说的是真是假，现在的情况让三人都得提防他。

        现在的问题就是眼前这个人怎么处理，因为怀疑他的神智不清醒，或是精神有问题，作为一个军人，必须把他带出这里。三人商议了一番，王小六一指盛总督，说：“你，跟着我们。”

        盛总督很听话的点点头，把手搭在棺材边，一发力从里面翻了出来。

        赵士勋怀着心事，对胜子说：“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下水道吧。”

        “对对，我也想看看。”王小六插嘴道。

        胜子抿着嘴唇考虑了一会，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刚从棺材里跳出来的盛总督，最终点点头，看着三人说：“你们得听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声。”

        除了盛总督之外，赵士勋和王小六都应了一声，胜子这才划着一根火柴，转身朝着一个角落走去。

        角落里果然有一个下水道口，胜子弯下腰刚要钻进去，突然听到王小六颤抖着声音说：“胜子，等等。”

        胜子和赵士勋都奇怪的看向他，王小六朝外面努了努嘴，轻声说：“有人下来了。”

        听到他的话，胜子和赵士勋都是一惊，连忙往外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着日本军服的人正在顺着梯子往下爬。既然是日本人，还是先藏起来为妙，胜子连忙甩灭火柴，四周又黑下来。

        日本人看到雕像似的邱如民和李兵，先是被吓了一跳，可能是觉得对方一动不动，没有太大危险，这个日本鬼子竟然走上前去，摸了摸两人的脸，又抬头对上面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很快又下来一个日本鬼子，这个人的额头上缠着带血的纱布，看见两个站着不动的国民军也是一愣，半天才说了几句鸟语。先下来的日本人听见血纱布的话，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哆嗦着回了一句。

        血纱布摇摇头，又抬头喊了几个人下来。总共下来了五个日本兵，血纱布一指先下来的那个，一阵叽里呱啦，又指了指李兵和邱如民两人。

        就在这个时候，李兵突然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被先下来的日本人看到了，吓了一跳，指着李兵乱叫。血纱布却是微微一笑，对李兵说了句日本话。

        让我们震惊的是，李兵也回了句日语，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他跟那些日本人说话的语气很熟络，似乎在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聊天似的。

        赵士勋看的有些发呆，王小六更是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呆呆道：“老李是……无间道？”胜子连忙一把捂住王小六的嘴，示意他别说话，王小六被捂的喘不过气来，僵硬的点点头，胜子这才松开手。

        一边的李兵和日本人有说有笑，气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三人都攥紧了拳头。谁都能看出来李兵已经成了汉奸，在队伍里充当卧底，私下和日本人有联络。

        不知道李兵会不会把队友的位置供出来，现在三人手上只剩几把军刀和子弹稀少的枪，根本斗不过五个日本人，更何况现在还不清楚地窖上面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万一有人支援，那三个人外加一个不明人物和那些日本鬼子碰上，自己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李兵还在和那些日本人谈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士勋总觉得李兵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往自己这边看。王小六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手都放到了腰间的枪上，似乎随时都能抽出来放上一枪。

        更惊奇的是，外面的李兵似乎察觉这边要有动作了，竟然隐约往邱如民身后靠了靠。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就隐藏在邱如民身后，我们不知道这个副班长是不是汉奸，不能直接杀他，因此一时无法伤害李兵。

        “他奶奶个熊的。”王小六低声骂了句。

        赵士勋正在专心的往外看，后边胜子的方向突然传来说话声：“兄弟，你枪法怎么样？”

        接着就是盛总督的回答：“凡是视线内的，例无虚发。”

        赵士勋心里一惊，知道胜子是想下黑手了，自己也把手放在枪上。摸到冷冰冰的枪壳，赵士勋稍微心安了一些。

        王小六低声道：“我看行，他们就五个人，咱们四个中还有两个神枪手，玩不死他们。”

        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但赵士勋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几个人起了杀意。作为一个手上沾过血的军人，对人的细微变化还是很敏感的，更何况是杀气。很快，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在传枪，让赵士勋立刻响起四人中唯一没有枪的盛总督。不知道他有了武器，会不会对自己人下手呢？

        这一念头一闪而过，赵士勋感觉王小六拍了自己一下，他知道这是准备发射的信号。稳了稳心神，赵士勋把枪举起来。

        那些日本皇军已经被刚才传枪的声音吸引，有了往这边走的意思。队伍里不知道谁先开了一枪，子弹直射最先下来的日本人的右眼。那人痛的一弯腰，捂着眼睛哇哇乱叫，其他人也端起枪警戒，血纱布更是一闪身躲到众皇军身后。

        赵士勋也举枪开始射击，一时间整个地窖里枪声大作，掺杂着日本士兵的惨叫声和听不懂的日本话。随着第一声惨叫响起，就已经有更多的日本人从梯子上爬下来，举枪往黑暗中射击。

        四人也顾不上隐藏声音了，快步散开，从各个方向瞄准，开始打游击战。混乱中，赵士勋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回头一看，隐约认出是那个盛总督。

        盛总督打了个手势，让赵士勋跟着他，转身往棺材后面跑去。赵士勋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毕竟他是中国人，就算想暗算自己队伍，也肯定要先合作杀了日本人，再算自己家里的账。

        棺材后面枪声小了很多，也安全不少。赵士勋和盛总督各自把守一边，没事就往外放一枪。盛总督的枪法果然不是虚的，几乎一枪撂倒一个，反倒是赵士勋没那么准，却也能打中。

        不过那些日本鬼子很快就发现了藏在棺材后面的两人，子弹如雨一般飞来，赵士勋不得不躲在棺材后面，半天不敢伸出头去。听见盛总督那边还在放枪，赵士勋忍不住低声骂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盛总督没理他，自顾自的又杀死一个鬼子。但刚杀死一个，又会有更多的鬼子冲过来，四个人根本顶不住。赵士勋也是杀红了眼，咬牙死守。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狗子娘养的把一盏还亮着的手电筒从日本队伍中扔过来，光线一进入黑暗，形成优美的弧度，正好落在胜子旁边。

        胜子暴露了！

        一时间子弹横飞，全是冲着胜子去的！赵士勋惊得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好在王小六眼疾手快，一把把正在换子弹的胜子拉到黑暗中，但赵士勋还是听见一声闷哼，不知道谁中弹了。

        外面的日本鬼子也很聪明，都找到了隐蔽的地方，个个躲在陶缸后面。

        自从王小六把胜子拉进黑暗，赵士勋就再也没听见他们的声音，连胜子的呻吟声都消失了。赵士勋靠在棺材上，刚闭上眼就有一股热泪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心情，但胜子这个人心眼挺好，也从来不得罪人，让赵士勋很难承认他英年早逝的事实。

        每个军人都肩负着祖国的伟大使命，在战场上他们浴血奋战，迎着随时会降落在身边的炮弹，冒着被炸成粉身碎骨的危险前进。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命当作垃圾废品，只要能为国家尽一份力，就可以随时把生命都扔了。

        在家里，他们又是或严或慈的父亲、丈夫，他们的妻子忍受孤独，孩子承受随时失去父亲的风险。他们的命，与其说是为国家效力，不如说成他们的家人借给国家的。

        死了一个，就会死第二个。对方的人数抵得上中国一个连那么多，还在源源不断的靠近，剩下三个人根本守不住，多反抗也就是多活一会儿，早晚还是要死。

        赵士勋一咬牙，决定冲上去拼了。他刚动身子，还没站起来就被一只手压了回去。压他的是盛总督，他对赵士勋摇摇头，把赵士勋的枪拿在手里，猛的一起身，双手握枪同时朝外面射击。

        即便是双枪，盛总督的枪法还是没变，恐怕在他心里，一颗子弹就等于一个人命。

        每开上几枪，盛总督就蹲下身子停顿一会。但这样不是办法，他迟早会被子弹打中。就在赵士勋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办法时，王小六的声音忽然从自己旁边传来：“去你丫的！”

        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还有陶缸破碎的声音，一股热浪猛的冲过来，赵士勋只感觉后背一烫，整个身子就往前飞去。头顶上不断有沙石掉下来，砸落在自己旁边。

        原来是王小六扔了颗土榴弹。日本军队显然彻底慌了神，叽里呱啦的又往回跑。盛总督抓住机会，端枪起身射击，没开几枪就听见“咔嚓”一声。没子弹了。

        盛总督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后退了一步，一把枪也扔在地上。他立即蹲下身子，赵士勋很明显的看到他左胳膊上正往外冒血，盛总督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比之前更加镇静了。见到赵士勋望向他，盛总督回了个浅浅的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那些日本兵显然不想再战，一个跟着一个顺着梯子爬上去了。王小六在黑暗中啐了一句：“胆小鬼！”

        赵士勋听见外面不再有声音响起，连忙把地上的手电筒捡起来，照了照四周，看到王小六和蹲在地上的胜子，顿时放下心来。原来胜子并没有死，他不发出声音是因为不想暴露身形，硬生生把痛苦忍在心里。

        赵士勋连忙扶着盛总督和王小六他们汇合。三人中只有王小六包里有纱布和药，已经给胜子包扎过了。王小六看到盛总督的伤，连忙翻包找药。还没等他把药找出来，就听见外面又是轰的一声。

        整个地都颤了一下，头顶上的石块更是承受不住爆炸的威力，开始有了坍塌的迹象。土榴弹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扔，看的王小六都惊呆了，半天才骂了句娘。

        巨大的石块混合着沙土往下掉，但此刻的情况容不得离开，四个人只能暂时到下水道里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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