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杀牛埋骨

朱元璋听从其父的训导，去刘德家放牛。刘德家田地肥多，牛马牲畜不计其数，他将田地租给贫民，又贩卖牲畜。靠收租金和贩牲畜，赚取丰厚的利润，家境十分富裕，是当地的地主老财。为仁不富，为富不仁，刘德既是地主，用屁股也能想到他是个吝啬的人。尤其在钱财的份上，只许进不许出。

        朱元璋去刘德家放牛，做的是下人的活，就谈不上体面，也极少有尊严。就是求一顿饱饭，也要看主人的心情。朱元璋十二三岁，正是成长的黄金时期，食量增大，却碰到这样一个吝啬的地主，挨饿是常有的事。因此，朱元璋成了个面黄肌瘦的少年。

        这一天，朱元璋牧牛回来，见左右无事，就去皇觉寺玩耍。恰逢高彬禅师与众伽蓝佛子毕集于大雄宝殿做佛会，引得不少乡邻前来寺中围观。将一座大雄宝殿围得水泄不通。

        元璋透过人群向内觇望，只见大殿上香雾霭霭，高彬禅师身着绵襕袈裟，手拈信香，率诸佛子正在高声颂佛。禳灾祈福之音时时有闻，‘南无阿弥陀佛’之声不绝于耳。直将诸天神祗，如来观音一一祝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坛经》等等经书全都拿来演诵，方始告毕。

        元璋看了一会儿，因思量明天还要牧牛，正欲启步回转。瞥见墙角摆列着各色旗幡，佛会上用过后遗留于彼。元璋心念一动，顺手拿了红、黄、白、青、绿五色旗各一面，举步回转。

        元璋回到下处，将五面旗幡收于包袱内放好，才就寝。待到天亮，洗了脸，用过了早点，约了众牧童。都是平日里与元璋一同给刘德牧牛的，有五个，年龄与元璋相近。元璋拿了包袱，骑一匹白马，就与众牧童驱牛进山里。

        刘德家饲养了一百多头牛，全部交给元璋及众牧童放养。元璋是个极负责任的人，虽是帮人，也精心照料，把这一百多头牛养得十分精壮，自己饿得皮包骨头。

        元璋骑着白马，吆喝驱逐，眼看牛队施施然往山里弛去。宛如自己做了一名百夫长，正在领兵打仗，指挥进退，心下略觉可慰。

        六个牧童赶着一百多头牛马，待弛到山里一平阔的草地上，就放散开来，任由牛马吃草。由于年岁饥荒，庄稼收成不好，倒是野草长得十分肥茂。

        元璋与众人在平地上歇息，盘坐成一堆，只拿眼睛招呼着牲畜。一个年龄稍小的说道：“这地方真大。”顿时有几个点头称是。那年龄小的人得众人附和，正感得意。

        一个年龄稍长的立刻就给他浇了盆冷水。那年龄大的名叫耿再成。耿再成冷冷地说道：“没见识。这等弹丸之地也能叫大？”

        那年龄小的听了这话，脸上得意尽扫。看着耿再成，无词反驳。噘起了嘴，气得要哭。

        元璋见状，为那年龄稍小的甚感不平。问道：“依你的意思，何地才能算大？”

        耿再成道：“漠北。你如果去过漠北，见过那里的大草原，你才知道什么叫大，什么叫一望无际。”

        那年龄稍小的说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去过漠北，见过大草原的咯？”

        耿再成道：“去是不曾去过。”

        年龄小的人名叫张龙，张龙道：“你一样没去过草原。哼，你的见识也没比我大到哪里去。你也不过是个子比我高一点点，至于见识嘛，我看也不过只比我们多一点点。”

        张龙一边说话时，一边与另外几人作眼神交流，将他反讽耿再成的意思用眼神传递给那几人。那几人立刻会意，他们是站在张龙这边的，于是纷纷出口。一个名叫周德兴的道：“既然你没去过漠北，那里的草原是大是小，你也不清楚，就别来瞎吹。”一个名叫胡海的说：“真好笑。自家的见识也才有一点点，还好意思说我们没见识。”

        耿再成道：“你们不信吗？”

        张龙道：“你说漠北大，漠北就真的大了？你和我们都没去过漠北，你要说漠北大，我们就说漠北小。”

        周德兴道：“你不相信我们说的，我们也不相信你说的。”

        胡海道：“少数服从多数，你应该相信我们。”几人你搭台我唱戏，说得很滑溜。

        耿再成越听越不顺耳。道：“人多又如何。哪个敢不相信我，我就扁哪个。”霍地站起来，说道：“哪个不信我的，出来！”

        张龙人虽年幼，可骨子里有一股不畏强暴的狠劲。叫道：“我就不信你。要扁我吗？来呀。”

        胡海和周德兴也站起身。胡海握了握拳，搓了搓。说道：“有好多天没动手了，拳头痒得很，正好拿你试试。”

        周德兴道：“这里数你最大，我们是三英战吕布。”

        耿炳文是耿再成的兄弟，他忽然跃起来。说道：“三个打一个，不公平，我来助助阵。”五个人分作两队，排开阵势，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看就要有一场群殴。

        耿再成见朱元璋坐着不动。问道：“元璋，你要帮哪边？”

        朱元璋慨然说道：“为一句大小之辩而动手，智者所不为也。”元璋站起身来。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个做了皇帝，哪个就最大。”

        耿再成喜道：“等我做了皇帝，我就最大。”忽见不远处有一土坡。耿再成往土坡上奔去。嚷道：“我做皇帝，你们都来拜我。”

        众人随他前往。耿再成刚爬上土坡，骨碌碌一跤翻倒，顿时摔得鼻青脸肿。

        张龙、周德兴、胡海与他有仇，见他摔得狼狈，均感幸灾乐祸，脸露讥笑。

        张龙道：“你不是做皇帝的料，我才是。”向土坡爬去。只爬到一半，就翻倒下来。受了伤，不敢再去。

        周德兴道：“我来试试。”说也奇怪，那五人均去试过，全都摔下来。

        朱元璋道：“等我上去。”竟爬上土坡，稳稳端坐。五人见状，从此拜服元璋，听其号令。

        朱元璋走下土坡，将五面旗幡分给五人，五人拿着旗站定五方。又将牛分为五队。排列阵图，呼喝一声，五队牛跟着五人的旗幡串走，不会错乱。

        朱元璋领着五人敷衍阵法，直到下午，六人均感到疲累了，才停下。

        张龙喘着气。说道：“皇上，微臣饿了。”周德兴道：“我们也饿了。”

        此虽戏言，朱元璋听后，毕竟是高兴的，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众卿听令。”

        五人见朱元璋面色威严，倒也不敢嬉戏。一个个摆出卿相高官该有的风范，垂手听令。

        朱元璋下令道：“张卿家、周卿家、胡卿家。三位卿家，去北山与朕拾些干柴。务必半个时辰内拾到，不得违误，朕自有调用。”

        张龙、周德兴、胡海领命而去。

        朱元璋又道：“二位耿卿家，去与朕捉一头牛来。”二人便去捉了头小牛。元璋吩咐二人把牛按定，亲自操刀，就地宰了小牛。那边，张、周、胡三人亦已拾来几大捆干柴。六人动手，刮了牛，就野火上烤着吃。

        六人自小贫苦，食物中极少见肉。那牛肉经烟熏火燎，难免有些焦糊。对六人而言，已然是稀世珍品。不多时，就把一头牛烤吃完。

        看看已到傍晚，六人整顿牛马，将要返回。张龙说道：“元璋，咱们吃了他家一头牛，回去后，刘德必要追究，该如何应付？”

        朱元璋默然片刻。道：“把牛骨、牛皮埋了，把牛尾给我。”五人依言，埋了牛骨牛皮。把牛尾给了元璋。

        朱元璋拿着牛尾，寻到一岩壁前，见一岩缝，有巴掌那么宽，遂将牛尾置于岩缝之中。元璋道：“他若问起，你们不必多言，我自有话对他。”那五人不复再言，以五色旗引着牛马，循路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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