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海西商盟

程成按照“常理”，足足修养了三天，以“恢复”被妖毒重伤的身体。

        虽然他是诈伤，但上门探望的人可真不少。

        贺堂主作为约斗的组织方，第一时间上门表示了慰问。但程成明显感觉到，他的慰问只是附带的，真正的目的，是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与柳德中比斗中的一些细节。

        看来乾泰恒口中的调查，并非敷衍，这也侧面表明，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乾胜男也没有意外的出现了几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次没有太过于纠缠鬼姬，而是总想和程成套套话。鬼姬自然乐得轻松，而程成只好装死。

        但妖毒只要有对症的药，总是会好的，躲得了一天两天，过了三天再躲，就太假了。

        于是，程成决定，自己先跑。

        第四天一大早，程成便偷偷溜了出去，连鬼姬都没有打招呼。而他的目标，却很明确。

        高照不在宣武堂给他安排的房间里，但是程成找他并不困难，因为他在赤金城是有家底的。能够蒙父辈余荫进入宣武堂，他自然不是孤家寡人。

        高家在城东南，有一座六进的大宅院，在赤金城也不算小了。事实上，那场大灾变之前的高家，在赤金城的地位并不低，高照的曾祖父，甚至可以和乾刚平起平坐。但是大灾变之后，这位高家的先祖不知为何，意外身故，导致高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对于程成的来访，高家的门房管事显得毫不意外：“原来是赵家公子，我家少爷等您很久了。”

        “等我很久了？”

        程成看着对方笑盈盈的双眼，默默点了点头，心中越发的明了。这次柳德中的事情，与他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而且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暴露这种联系。这一点，让他很是狐疑。

        高家的宅院很大，但是人丁很稀薄，不少房间都上了锁，蒙了灰，看上去很久都没人住了。管家引着程成穿过两进小门，来到了高照的书房。

        书房很大，看上去很是古雅，丰富的藏品，也从侧面反映出主家曾经的兴盛。

        听到管家的传报，高照满面笑容，从房中迎了出来。

        “赵兄毒伤好了么？这几日因怕耽误了赵兄修养，一直未敢登门打扰。不想赵兄反倒亲自过来了。”

        “好多了。”程成微微一笑：“前次多蒙高兄提醒，小弟这是特来道谢的。”

        高照闻言也是一笑：“赵兄言重了，我那不过是多喝了几杯，胡说八道而已，谈不上提醒什么。”

        说着，他将程成迎进了书房。看座奉茶，一套礼数很是周全，完全是一副体面人家的做派。

        客套了几句之后，程成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我听高兄上次的说法，好像对柳德中的事情，早有预见啊。”

        他用得是猜测的口吻，但是眼神中却显得很肯定。

        高照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随后，他苦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完全不知情，赵兄应该是不会相信的了。”

        这话的意思，几乎就等于在招认了，程成的心跳，也禁不住有些加速。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但高兄的话，又让我不得不相信。那么，高兄可否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小弟呢？”

        高照再次思忖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可以。”

        “可以？”程成深吸了一口气：“真的？”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小弟有个问题，希望赵兄能够如实相告。”

        “什么问题？”程成有些惊讶，对方如此郑重，还将这个问题放在对方的回答之前。

        高照点了点头，目光十分认真的看着程成的双眼，道：“小弟想知道，赵兄，你们兄弟两人，到底姓什么？”

        “什么？”

        程成心头猛震，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难道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这怎么可能？自己和鬼姬的伪装，连乾泰恒都看不出破绽，他又怎么会看出？

        “高兄的话小弟不太明白。我们兄弟当然是姓赵，还能有别的什么姓么？”

        高照的神情，显得微微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弟知道，既然改名换姓，就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寻常是不肯告知他人的。既然如此，小弟便也不强求，只是这柳德中的事情，就请赵兄谅解了。”

        程成一愕，对方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你既然不信任我，我当然也不敢相信你了。”

        他一时有些犹豫。他很想知道柳德中横死的真相。但是如果这前提就是必须告知自己和鬼姬的身份，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单独是自己还好，大可以冒一冒险赌一赌。但是鬼姬的身份非同寻常，一旦暴露，程成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于是思忖再三，他还是忍了下来。

        然他忍住了，对方却没有结束，在看了程成一会儿之后，他忽然道：“赵兄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怀疑你们兄弟俩的身份。”

        程成打定了主意，便默然不语，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对方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又道：“赵兄的耐心果然令人佩服，好吧，我便直说了。海西府，负责填发出门路引的，是我的一个表亲，据他所说，虽然确实填发过两位的文书，背景家室也完全匹配。但是，那两兄弟的形貌  ，与你们两位，却是有点距离。”

        这一下，程成真的有些心头发麻，这高照不但关系网发达，而且心思还细密到惊人。鬼姬利用在海西府的内线搞到的这两张路引，是真实的。所以才可以一路畅通无阻，混过了各种检查验证。

        没想到高照不但调查了文件的真实性，还仔细到核发文件与相应人员的相貌是否匹配。此人实在有些可怕。

        但即便如此，程成也依旧打定主意，继续装死。被人怀疑，和自己交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何况如果对方真的和柳德中的死因有所关联，他应该不会轻易将自己和鬼姬身份的毛病捅出去。

        高照见程成如此油盐不进，情绪也有些不耐起来。

        “赵兄真是小弟遇见过最冷静的人。也罢，其实只要能确认赵兄的身份是假的，来赤金城是另有目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赵兄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好，都无所谓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至于赵兄关心柳德中的死因，我完全可以如实相告。”

        听他这么说，程成越发的惊讶，对方交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却依旧愿意将实情告诉自己，这又为什么？

        对方不知是不是看出他的疑惑，微微叹了口气，道：“赵兄不必怀疑小弟的目的，听完我的故事，就会明白了。”

        见对方真要开讲，程成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于是端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高照接着说道：“赵兄若真是海西府人，理当听说过海西商盟这个名字吧？”

        “海西商盟？”

        程成当然不是海西府人，不过跟着师父四处流浪这些年，海州各地的风土人情，陈年往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海西商盟，是大灾变发生之前，与赤金城不相上下的势力之一。商盟以经营金银等可供炼取元气的贵重物为生，势力遍布洪天世界。

        可在灾变发生之后，海州被从洪天世界割裂出来，海西商盟的活动范围一下子骤缩数十倍，收入来源自然大不如前。与赤金城坐享一座金山相比，实力每况愈下。

        到了二十多年前，随着赤金城的实力逐渐恢复，与海西商盟的摩擦日渐加剧，两方终于爆发了剧烈的冲突，直至摊牌。

        最终的结果，盟中全部强者被杀戮一空，海西商盟遭遇灭门，在海州地面上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程成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相关的记忆，然后眉头一皱，问道：“高兄提到海西商盟，难道是想说，这次的事情，是这个商盟的后人，为报复当年的灭门惨案所为？”

        高照笑了起来：“赵兄果然思路清明。如果赵兄还知道，柳青红就是当年最后一战，将海西商盟的残余势力彻底消灭的带队主将，恐怕就不会再有怀疑了。”

        “原来是这样。”    程成还真不知道这个细节，此刻将其串联起来，事情果然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不过紧接着，他又再度疑窦大起，定定地看着高照：“如果事情真如高兄所言，真是一场陈年旧恨的复仇行为，那么高兄你，与这海西商盟又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关系。”

        高照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程成大感意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最后居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是真有些不敢相信。

        “我知道赵兄在想什么，不过小弟说的确是事实。”高照沉吟了片刻，接着道：“至于说，我为什么会了解这些内情，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来找过我。”

        看着程成有些恍然的神情，他笑了笑，道：“我想，赵兄应该已经猜到了，不错，如果不是赵兄横空出世，半途截住了柳德中的仇恨，这次与德中少爷站在一张战台上的人，恐怕就是小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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