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多快跑多快

“开天门的手段，你师父应该都教给你了吧？”

        “这个问题，这一路你已经问了二十七次了。”

        “可你一次也没有回答。”

        荒凉的山脊之上，程成站住了脚，转过头，好奇的看着蓝姥姥：“如果我回答没有，你会不会马上杀了我？”

        蓝姥姥愣了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

        “那你还问？”程成翻着白眼，迈步向前走去。

        “这小猴崽子！”

        蓝姥姥喘着粗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追了上去。

        ……

        海州的天空十分低矮，站在山梁上，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苍穹之顶。

        而事实上，这也并不完全是错觉。因为海州的天空，确实很矮，掌握飞行法术的高阶修道者，甚至可以真正的触摸到天顶。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世界，四十多年前，当那场大灾变发生时，整个海州，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从洪天世界中割裂出来，坠入了混沌七域之中。

        灾难导致了九成以上生物的大灭绝，使得海州几乎成为一片死域。直到最近这几年，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生气。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不过很多人猜测，也许赤金城的上代城主知道，因为他在临死前颁下了一道奇怪的禁令，子孙后代，千秋万世，都不准任何人开启天门。而位于赤金城中央的这座天门，被认为是唯一有希望重新连通和洪天世界之间的门户，关闭了它，就等于断绝了回到洪天世界的希望。

        对于颁布这道禁令的缘由，赤金城方面讳莫如深，其他人也无可奈何。因为在如今的海州，赤金城已经几乎成为了一家独大的统治势力，其它的门派，只能仰其鼻息。

        唯一有不同意见的，是鬼族。

        鬼族并非原生于海州，他们是混沌七域中的种族，当年海州坠入混沌七域时，形成了强烈的时空乱流，将一部分鬼族人卷入了海州，被迫定居了下来。而大灾变导致的大面积死亡，为鬼族炼尸提供了海量的材料，使得人数不多的鬼族人，反而拥有了强大的实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赤金城的统治地位构成威胁。

        蓝姥姥口中的姑娘，族中称为鬼姬，与族长何奎的地位不相上下。不过与何奎一心与赤金城争夺海州控制权，成为海州霸主的想法不同，她的目标，是通过天门，将鬼族人带回冥域去。所以，她才会找上程成的师父程朗，因为只有这位曾经掌管天门的前赤金城执事长老，才知道如何启动天门。而且他的身上，带着从赤金城偷出的天门之匙。

        当然，现在这样东西，就落在了程成的手中。

        “你背上背着的，不会就是天门之匙吧？”

        蓝姥姥斜着眼睛打量着程成背后的一件事物，有些迟疑着问道。

        这东西长得很怪，两尺多长，黑乎乎，看上去是一根铁棍，但是其中一头是尖的，又带着一些弧度。真要说起来，倒像是某种巨兽的牙齿，只不过是铁质的。

        程成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蓝姥姥，你能不能不要总问这么白痴的问题？那么要紧的东西，我敢背在背上招摇么？”

        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嘲笑，蓝姥姥惨白的脸上不禁微微有些发红，咳嗽了几声之后，才道：“不是天门之匙，那又是什么？总不会是你的兵器吧？之前都没见你用过，而且你师父用的是剑，没理由教你用这么奇怪的家伙。”

        “这个，不是兵器，也不是我师父给我的。”程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当年师父在断天崖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抱着这根铁棍。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师父说，我小时候一有哭闹，只要抱着它，就安静了。”

        “有这样的事？”蓝姥姥好奇地皱着眉，想了想之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道：“这么看来，你对铁的感应最强，如果凝纹应该凝的是铁纹。呃……以你的年纪，你应该还没到凝纹境吧？”

        程成没有回答，但他索然的神情，说明他已经听懂了蓝姥姥话中的意思。

        修道者，首要吸取天地之灵气。所谓天地灵气，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落到具体的，便是各种不同的物质所形成的气场。而越是沉重的物质，气场的强度越高。比如金银所形成的气场，就比绝大多数常见的物质要强，铁则要逊色很多。

        每个人根据自身的体质，对不同物质的气场感应能力也不同。越是对沉重的物质敏感，吸取灵气的能力就越强，修为的进境就越快，修道的上限也就更高。

        这种对不同物质的敏感性，会在修炼进入凝纹境时，得到一个标志性的确认。

        凝纹境，是在开识境之后的第二个境界，进入这个境界时，修炼者的识海中，会凝结出一个对应于不同物质类型的纹印。这其中，金纹，是除了少数稀有纹印之外，在常见的纹印中等级最高的。银纹次之，铜纹再次，至于铁纹，就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凝成铁纹的修道者，能够达到的最高修炼境界，就是凝纹境本身。那么，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凝成的纹印是铁纹，差不多就可以终止修行，回家种田了。

        蓝姥姥根据程成对那根黑铁棍的特殊感应，判断他可能会凝成铁纹，也就等于在告诉他，修道一途，对他基本上关上了大门。对此，程成早已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显现出那样的神情。

        蓝姥姥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忍，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小子，别那么垂头丧气，说不定姥姥猜错了，你不是对铁敏感，只是和这根铁牙有某种特殊的关联而已。”

        程成嘴角微微撇了撇，语气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衬的苦涩之意：“我对普通的铁也敏感。”

        蓝姥姥顿时语塞，心里想着，难道这小子还真是个铁纹体质？那还真是可惜了，看上去挺机灵一个小娃子，竟然没有修道的命。

        可转念又一想，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

        “真要是这样，程朗干嘛要收他做徒弟？程朗是个疯子，可不是傻子呀。”

        翻过这道山脊，银谷就已经不远了，最多再有小半日的路程，就可以进入鬼族的势力范围。

        而只要把程成安安稳稳地带回银谷，交给姑娘，这次的差事就算顺利完成了。

        蓝姥姥回头望了望来路，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还看不到追兵，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吧？”

        她知道赤金城为了拿回天门之匙，绝不会只派出一队人，这一路上也不时有貌似斥候的金雕飞临侦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追上来。

        赤金城高手如云，很难说下一批人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样好对付，而且现在是白天，鬼族的力量会受到压制。

        而就在这时，程成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他认真的表情，让蓝姥姥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子？”

        程成迟疑了一下，似乎也在确认着什么，随后，他伸手指向了右手边两百步外的一处密林：“那里，好像有人，有很强大的人在往这里来，速度很快。”

        “你说什么？”

        蓝姥姥很是吃惊。

        她一直在注意探查着四周的动静，自然也不会错过那片看起来可以藏住人的密林，但是并没有什么异状。这小子又凭什么知道？

        “我说，那里好像有人。”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有人。”

        蓝姥姥莫名其妙：“感觉？你不是刚到开识境么？连元气都不能离体，怎么可能探索那么远的距离？”

        程成还是摇头：“我没有探查，就是感觉。”

        蓝姥姥愣了一下，随即做了一个决定，跑！夹起程成一起跑！

        虽然她不知道程成凭什么能感觉到，也不知道程成的感觉对不对，只是以她鬼族谨慎小心的本能，既然可能有危险，那么先跑了再说。

        她的决定是对的，不过似乎也有些晚了。

        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啸音，在炫目的银光之后爆起。

        密林之中射出一道锋芒，迅猛如龙，窒息的感觉临空压到。

        那是一柄银枪，在能看清楚它的全貌之前，已然射到了蓝姥姥的胸前！

        铛！

        蓝姥姥的短刺奋力挡开了这一击，但自身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弹出了数丈开外。程成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入了一个土坑之中。

        密林中一声怒吼，一头浑身雪白的巨虎，载着一名九尺巨汉冲了出来。

        蓝姥姥的眼睛都直了：“银虎孔山！”

        赤金城有八大银卫，银虎孔山在其中排行第二，聚灵境的大成期，论真实实力，可能还在排名第一的银龙萧长空之上。

        原本，蓝姥姥的聚灵中期就比他差了一阶，再加上现在是白天，鬼族的实力要再下降一阶，就更没法打了。

        “乾城主居然把你都派出来了，他还真够重视的。”蓝姥姥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向了斜后方地坑中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程成，心中暗暗叫苦。

        眼见就要到到家，没想到在最后一刻遭遇了如此可怕的局面。

        孔山此时纵虎向前，落在了蓝姥姥的身前三十步之处，右手一张，那柄银枪便自动收回了他的手中。

        “蓝雨萍，原来是你，难怪以杭易凝纹境无敌的身手，会死得那么干脆，一刀断喉，连一道多余的伤口都没有。”

        面对孔山的步步逼近，蓝姥姥急退几步，来到了程成的身旁：“小子，你没摔死吧？”

        程成被孔山那一击的余波所创，全身疼痛不已，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于是挣扎着爬起来，摇着头说道：“还死不了。”

        “没死就赶紧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姥姥帮你挡一阵。进了银谷，见到姑娘，赤金城的人就拿你没辙了。”她低声叫道。

        程成没有说话，只看着蓝姥姥点了点头，然后调转身子，跳出土坑，向着山坡下拼命奔去。

        “跑？”看着他奔走的背影，孔山眯着眼睛，冷笑了一下。随即翻身落地，伸手在虎背上拍了拍：“去，把他叼回来，死活都行。”

        白虎一声低吼，随即纵身而起，卷起一阵狂风追了过去。

        蓝姥姥双眉一紧，刚要飞身拦截，背后银芒爆涨，孔山的银枪已到。

        “自身都难保，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像重锤一般闷在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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