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井闼山高校的综合楼后有一片樱花林，每至四月，簇簇粉红拥着少年与少女。

        饭纲掌在柜里收到了一封带着薄荷香的柔软信件，他忐忑地撕开信封，阅读纸上清秀的文字，午后四点半樱花林见。

        “呦，饭纲你真是受欢迎啊！”同在排球部的损友荒木明哉揽着他的肩膀，“你又是今年排球部第一个收到情书的，要去吗，我可以帮你跟藤野前辈请假。”

        饭纲掌不耐烦地拍下荒木明哉的手臂，仔细折叠好这封情书：“我会准时到排球馆的，不会耽误社团活动的时间。”

        下午四点，樱花林中早早排起了一列长队。

        古森元也路过此处，看见了这支队伍里的荒木明哉，便上前打了招呼：“荒木前辈好。”

        “是古森啊，”荒木明哉笑眯眯地把古森元也拉过来，“你知道井闼山的三大景点吗？”

        “啊，这片樱花林？”古森元也摸不清这位副攻跳脱的脑回路。

        “不是樱花林，是樱花林下这支充满青春的队伍，你要欣赏一下吗？该月的盛事——”荒木明哉自来熟地揽着古森元也的肩膀，“夜会长的粉丝握手会，又名，井闼山人事招聘和咨询现场。”

        高一的时候，秋成夜遇到了一位很是执着的追求者，每天在柜子放上一封情书，从未间断过。一个月之后，秋成夜将他约到了这片樱花林下谈心，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那名追求者放弃了放情书的追求行为，在秋成夜的建议下专注写作，现在是有些名气的天才小说家了。

        从此，这里就成了圣地，总有井闼山的学子带着他们的作品和迷茫来询问秋成夜，秋成夜一一耐心作答。

        每月一次，在四点开始，持续到最后一个人离开。

        古森元也看了看长长的队伍，问：“这是排不到荒木前辈的吧，我们还有社团活动。”

        荒木明哉食指竖在嘴唇前：“嘘，其实我是来跟踪饭纲的，他今天收到了情书，我很好奇那个写情书的人是谁，就混进这个队伍里偷偷观察。是耽误不了社团活动的。”

        他指了指墙角处在提前等待的饭纲掌。

        “古森你接下来有事吗？”

        “没…”有事，但古森元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你陪我一起来看吧！”古森元也被强制性地塞入了这个队伍里，荒木明哉说，“正好有因为排球打到夜会长而羞愧难当的借口，怎么样？”

        古森元也默默地陪荒木明哉排起队来，荒木前辈的嘴真的很废，或许副攻就是需要这样一副欠揍的嘴脸。

        “自从饭纲入校他就取代副将成了排球部最受女孩欢迎的人，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样子，行事也沉稳认真，现在的女孩子难道都喜欢这种温柔帅气的好男孩吗？真是不理解，我还以为像佐久早那种面瘫更受青春期的女孩欢迎呢，对了，古森你收到过女孩的情书吗？”

        “没有。”都是托他转交给小臣的。

        “哈，那我赢了，我收到过十封。”荒木明哉竖起十指。

        “不过说起来收到情书最多的还是夜会长，一天就可以收到五封，再劝也阻挡不了那群追求者的热情，每天过得像是情人节一样，还有一大堆鲜花巧克力和糖果，他们和上班打卡一样，情人节那天就更加疯狂，那天把夜会长教室和学生会办公室的好几个柜子全都塞满了。”

        荒木明哉住嘴，拉了拉古森元也：“来了，那个要表白的，是那个戴红色发卡的，背影不错。”

        “前辈，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这是合理的八卦懂不懂，排球部的训练和学习太无聊了，整天垫球接球没意思，学生时代还是甜甜的恋爱更好玩。”

        看见那个红发卡女孩哭着跑了出来，荒木明哉满意地一笑，刚要对古森元也说走吧，就感觉周围的氛围不太对劲。

        “荒木。”

        荒木明哉打了个冷颤，向后看去，看见一张微笑着的脸。

        “夜会长好。”古森元也赶紧说。

        秋成夜对古森元也说：“不要信荒木的鬼话，他前不久被人甩了，理由是排球社社团活动时间太长，纯粹是报复心理，想迫不及待看别人和自己一样恋爱受挫。”

        “夜会长怎么过来了，这对排在前面的咨询者可是不太公平哦。”荒木明哉打着哈哈。

        秋成夜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对着荒木明哉，指了指他的周围，已经没人在排队了：“今天有事，推迟一天，我看你杵在这里，还拉着古森君。不知道排球部为了备战比赛要加大训练量，昨天说要提前十五分钟要训练吗？”

        “什么时候的事？”

        “藤野前辈昨天宣布的，”古森元也说，“夜会长我们先走了。”

        “古森同学等等，”秋成夜拉住古森元也，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毛巾，“之前弄脏了你的毛巾，还没有赔呢。”

        秋成夜把毛巾强硬地塞进了古森元也的怀里就扭头离开，她的身上带着股清爽的香气。

        风拂过樱花和她的发梢，那股香变淡，却温柔得惊人。

        ……

        打完练习赛，满头大汗的古森元也拿起自己放好的毛巾擦脸。

        他的表弟佐久早圣臣是个洁癖，对这种清洁物品的分类和归属十分看重，连带着古森元也也会关注这些细节起来。

        有些毛毛糙糙的，不是他自己的毛巾，估计是被其他社团成员弄混了，他皱皱眉，还是起身去洗了一把脸。

        古森元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扯出毛巾想要擦擦被弄湿的头发，他总会放上一叠全新的毛巾以应付毛巾被他人用了而陷入暴怒状态的佐久早圣臣。

        边感叹着在运动社团爱干净真是一件麻烦事，边将毛巾覆上湿漉漉的脸。

        他一愣。

        和他放着的毛巾不一样，它的质地更加柔软，入手摸到蓬松的茸毛，还带着一股清爽的……夜会长身上的味道。

        鼻尖忍不住一用力，嗅了起来。

        有些酸苦的葡萄柚味，还有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咕咕冒起，像清冽的海风打在白沙上。

        很好闻的气味。

        突然就想起夜会长拉着自己手的时候，心惊肉跳地捏住她的鼻子止血，当时光顾着慌张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撞到她胸口处了，夜会长的胸……

        他谴责自己。

        古森元也，你怎么想到这种事情，简直太……

        “变态。”

        古森元也把头从毛巾里拽出来，只见佐久早圣臣站在隔自己三米远的正前方，他的眉头紧锁。

        “……”

        “……”

        “小臣，你误会了。”

        “先把你荡漾过头的表情收收。”

        ＊

        学生会办公室。

        秋成夜翻看着近些天的文件，其中有一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和圣翔音乐学院合办学园祭？

        是校长方已经商量好的，让学生会尽快提出大致的方案。看来最近还得跑一趟圣翔音乐学院啊。

        她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目光放在天堂真矢发过来的消息上。

        看来对方也知道了井闼山要和圣翔合作了。

        说是合办学园祭，其实圣翔的学生就是只负责舞台剧方面，剧本之类的就交由戏剧部去沟通，场地布景和节目顺序的规划由学生会确定。

        文化类社团还好，他们总能想出稀奇古怪的点子；运动类社团倒是只能当当后勤，太浪费了；各个班级呈上来的活动方案也总是令人大涨见识。

        同时还会有很多外来参观的游客，需要人手维持现场的秩序。

        大概捋清思路后，秋成夜准备坐下。

        皮鞋的根部和擦的十分干净的大理石地板来了一次不太愉快的接触。

        “呀，差点摔了。”

        秋成夜扶住桌边，借着力站稳脚跟。

        不过没关系，桌子上的文件并没有因此散落一地。

        ＊

        古森元也喜欢秋成夜，喜欢上了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孩。

        他不需要多费力气就可以正视自己的情感。

        听上去很轻浮的表述。

        如果是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还能够让人理解，可偏偏就是卡在二这个不上不下的数字上。

        这份悸动是真实的，他的初恋。

        抱着那条毛巾在卧室里苦思冥想了一夜，古森元也确认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下一步就是了解对方、接近对方。

        古森元也打开校园论坛，置顶的帖子就是关于秋成夜的介绍，帖子的发布者是井闼山秋成夜后援会。

        姓名、身高、性别、血型等等一应俱全，描述的内容比起偶像都还要丰富，从最喜欢漫研社的哪只猫咪到亲自建议的期末重点归纳，囊括各种常服搭配、自行车座驾、编发样式以及多种方式进入医务室的搞笑日常。

        新写的一段里正有：被教学楼年久失修的木牌砸中手臂。

        夜会长还真是……倒霉啊。

        点到爱好的那一页，最上方赫然横着择偶标准四个大字，往下扫了一眼是多人各种告白被拒时秋成夜给的作答和秋成夜正面回答的理想型。

        “夜会长大概会和什么样的人交往呢？”来自学生会某位不知名热心人士的提问，也是她提供了这个版块近三分之一的第一手资料。

        “能够接下一百公里每小时速度的球、一千五百米跑入五分钟、举起七十公斤物品、不怕麻烦、清爽洒脱的强大之人。”

        ＊

        今天的早餐很是丰盛，一碗茶泡饭和一叠盐烤秋刀鱼，感谢在家中留宿的母亲，秋成夜久违地吃到了热乎乎的食物。

        “要好好吃饭，学会自己做饭啊，我可照顾不了小夜你一辈子。”母亲嗔怪。

        话音刚落，鱼刺卡进了秋成夜的牙缝里，她啊啊地张大嘴巴，用手剔出那鱼刺后回答：“我可一点也不想在自己动手做的凉拌菠菜叶里吃到断了一截的筷子和过期的酱油。”

        “明明拜了那么多神明，小夜的幸运指数也没有丝毫上升。我前不久还在泰国的佛寺求了可以驱除霉运的护身符。”

        “求神不如求己，别浪费钱在这种事上了，”秋成夜扒拉完饭擦擦嘴，“那我走了。”

        “不求求你亲爱的母亲大人开车送你吗？”

        秋成夜背上包，穿好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领带，背对着母亲：“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小夜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井闼山的排球部不负众望，成功拿下了东京都ih预赛的第一，佐久早圣臣和古森元也两个一年级生靠实力当上了正选。篮球部和足球部拿下了第二名也都进入了全国大赛。

        秋成夜利索地给排球部申请的器材费用一书按上红印。

        “今年第100回的圣翔祭我们二年级演出的还是starlight。”天堂真矢在电话里这样说。

        “嗯，希望今年还可以看见你演的克莱尔。”

        “我会的。”

        小仓久香敲了敲门：“夜会长，圣翔的剧本大纲确定下来了哦，是莎士比亚的《暴风雨》。”

        “这是交由一年级的新生和三年级的前辈负责的项目，我无法参与，你会参加吗？”

        天堂真矢咏叹道：“凡是过去，皆为序章。爱所有人，信任少数人，不负任何人。我荒废了时间，时间便把我荒废了。”

        “如果是指表演的话，我不会的。”

        秋成夜接道：“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我们，就应该用处之泰然的态度予以报复。明智的人决不坐下来为失败而哀号，他们一定乐观地寻找办法来加以挽救。”

        “看来功夫还没落完。”

        “真矢酱的气息越来越稳了。”

        “理所当然。”

        秋成夜和天堂真矢结束了通话，小仓久香抱着剧本初稿飞了过来，她激动地差点翻过桌子：“会长，夜会长你唱歌居然这么好听的吗！”

        “刚才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吟诵。”

        “好厉害，夜会长感觉什么都会啊！”小仓久香感叹，“刚才那是暴风雨里的台词吧。”

        秋成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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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综合楼樱花林的秋成夜面对着一处墙壁蹲下，墙角有一张被贴上去的便签，拿下来，上面写着一段话。

        孤独是人类属性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特征，它是被一种存在于人们“找到生命意义的需要”和“对人世本质的虚无的觉察”之间的矛盾所激发的。

        “萨特。”

        她从兜兜里摸出一只签字笔，在便签的反面上写到。

        一个人只要学会了回忆，就再不会孤独，哪怕只在世上生活一日，你也能毫无困难地凭回忆在囚牢中独处百年。

        “加缪。”

        希望这个便签不会被保洁人员匆匆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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